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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下,梦少蝶站在茅草屋前,将双手举起,大手缓缓伸展开,经过数日的劳作及为尸体描画妆容,手部神经似乎得到了很好的锻炼,许多功能得以恢复。
虽然,这双手还没有恢复成过去那样的灵活,但应对日常生活所需,足够了。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叶小纨靠在梧桐树树干上,失声痛哭的情景。
自己是多么的愚蠢,竟然没有发现她怀了身孕,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怀孕的迹象都是有迹可查的。
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文氏拿着一件上衣走了出来,披在梦少蝶的身上。
“少蝶,这么晚了,你在想什么?”
梦少蝶举起双手,认真道:“娘,我想,最好的证明清白的方法就是我能再造梦家祖先的那三款绝世胭脂,只有掌握那三款绝世胭脂的人才代表了华国胭脂业的最高水平,也才能取信天家,取信全天下的百姓。所以——”
梦少蝶目光刚毅地看着夜空。
“所以我想再造那三款绝世胭脂。”
文氏叹息地摇头。
“傻孩子,想法虽好,可你知道这有多难吗?即便知道那三款绝世胭脂的配方,也未必能精准地配比,能精准地制作出那三款绝世胭脂。更何况你并不知道那三款绝世胭脂的配方啊。”
“娘,这么重要的三款胭脂,我想先祖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让我们后辈可以有迹可循。如果只是单纯的依靠口口相传或纸张记录相传,总有意外发生,这么重要的东西,先祖怎么会让意外发生呢?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儿子认为,梦家的祖先有可能通过其他途径将这三款绝世胭脂的配方流传下来。”
文氏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呢?”
“我想只要得到梦家的家族志,就可以查找到可能的蛛丝马迹。得到有用的线索。”
“家族志?这么重要的东西保存在红妆楼里,寻常人是无法靠近红妆楼的,只有家主和莫大总管可以靠近。而莫大总管是不能上二楼的,只能进入一楼的展厅。进入展厅又有什么用呢?那家族志是存放在三楼的。”
顿了顿,文氏继续道:“那莫修染怎么会帮你偷家族志呢?自从老爷子离世,梦府上上下下,都风一样的倒向了梦少君。这莫修染最开始还能说上几句公道话,可不久后,也彻底成了梦少君面前的顺臣。他怎么可能帮你呢?”
“娘,事在人为,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更何况这莫修染在梦家做了一辈子,他将他毕生的心血都奉献给了华国胭脂业,他怎么忍心看到梦家的红妆世家的声誉受到损害呢?我相信他一定是在暗暗积累力量,只待时机。
梦家众多的红妆人,怎么会纵容梦少君肆意胡为?梦家的胭脂业是数万产业工人赖以谋生的基础,谁有能力带领他们过得更好,谁才会真的能领导他们。”
梦少蝶的眼眸中燃烧起熊熊火焰。
大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儿子不仅仅要再造那三款绝世胭脂,儿子还要带领梦家香坊的数万产业工人将华国的胭脂业做到极致。让平民百姓,让每一个善良人都能感受到胭脂的美。”
“善良人?”文氏惊异地看着梦少蝶。
“是的,美丽只属于善良人,丑恶的人看不到真正的美。”
大手握住了文氏的胳膊,梦少蝶饱含深情地哽咽道:“娘,儿子要奋起,为了您,为了我爹,为了小纨,为了,为了我的儿子。”
“你,你在说什么?”文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泪水涔涔落下,梦少蝶啜泣着。
“娘,小纨怀了儿子的孩子,她是怀着身孕嫁入梦府的。她在用她的一生来换取儿子的平安。我怎么可以让我爱的人为了我遭受炼狱一样的人生?我怎么可以让我的儿子叫禽兽做爹?所以儿子必须奋起,退无可退,必须奋起。”
文氏缓缓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天哭泣。
“老天爷啊,为了我那还未出生的乖孙,行行好吧,睁开你的眼睛吧,让恶人无处遁形,受尽惩罚吧,让善良人得到美好的幸福吧。”
白发苍苍的梦世昌透过窗棂,目光灼灼地看着窗外。
“会的,一定会的。”
文氏转过头来,泪流满面地看着梦世昌。
“他爹啊,咱们两个老的要做爷爷和奶奶了。”
情绪激动的梦世昌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狰狞,但却挡不住执着向前的人心。
……
天香城茂正街。
一个形容有些憔悴的男人从一个浴池里走出,几个小厮朝那男人深深鞠躬。
“莫爷,来啊。”
男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悲愤地环视四周,深深叹息一声。
“哎呦,这不是莫大总管吗,可有些日子没有看到你来泡澡了。怎么这就走啊,拔个火罐再走啊。”两个老男人走来,其中一人笑说。
被称呼为莫大总管的男人正是梦家香坊大总管莫修染。
莫修染连忙将悲愤的情绪压制下去,多年修炼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哎呦,这不是张老板,宋老板吗,我还有急事就不了,老哥几个,咱们改日再叙。”
两个老男人看着莫修染的背影,一人嘀咕道:“自从梦老爷子离世,这老莫是一天比一天苍老啊,啧啧,看看,这都老成啥样了?”
“新家主上任,这老莫自然要小心伺候,况且,梦家是接二连三的出事啊,老莫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两个男人摇头走进浴池。
就在莫修染要走到一辆黄包车前时,莫修染停住了脚步,容颜日渐苍老的他缓缓回过头来,一个身影从一个里弄里走了出来,身影情绪激动地看着莫修染。
看着那身影,莫修染情绪激动。
“莫叔——”那人哽咽地唤道。
……
海滩。
莫修染站在海岩上,面朝大海负手而立。咆哮的海风狂暴的吹动海浪,一个个大浪重重地打在海岩上。
海鸥在海面上盘旋着,滑翔着。
“莫叔,我知道你深深地爱着华国的胭脂业,你对梦家香坊的爱已经深入骨髓,你对华国胭脂业是有着强烈责任感的。能进入红妆楼的除了家主,就只有您了,虽然您只能进入一楼,但进入一楼,就有机会到三楼。
莫叔,少蝶真的不是杀人犯,少蝶真的没有做过恶事。莫叔,请帮助我将放在三楼内的家族志取出,我想翻看梦家的家族志,从中寻找有关那三款绝世胭脂的蛛丝马迹。我要再造那三款绝世胭脂。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因为我是爷爷的亲孙。这是我的责任。”梦少蝶站在莫修染身后,诚恳地说道。
“亲孙”二字让背对梦少蝶的莫修染眼眸湿润。
“二少爷,三少爷他就是新任家主,他既然能成为家主,就说明他有老爷子的遗嘱,有文书,有那三款绝世胭脂的配方。您还要做无谓的努力吗?”
“莫叔,他真的拥有那三款绝世胭脂配方吗?忠叔为何离奇死在城南的密林中,詹姆斯律师一家真的回美国了吗?连猛为什么诬陷少蝶和小纨给众人投毒?即便梦少君真的拥有那三款绝世胭脂的配方,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为什么不制造出那三款绝世胭脂,展示给众人,以取信天家,取信百姓?”
梦少蝶越说越激动。
“莫叔,站在你身后的不是少蝶我一个人,而是千千万万的产业工人,少蝶也绝不是单纯为自己,胭脂是一个美的行当,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能发现它的美,也才能将这美带给众人。
人心善恶一念间,但莫叔的一个决定就有可能拯救千千万万产业工人赖以生存的胭脂业,就可以惩戒恶人,阻止恶人继续为祸人间。
莫叔,少蝶相信您是有大是大非的人,少蝶也能感受到您在承受着煎熬。”
背对梦少蝶的莫修染忽然厉声道:“够了,不要说了,不要和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我也有爹,有娘,有妻,有儿,我——”
莫修染转过身来,无限悲伤和无奈地看着梦少蝶。
“二少爷,你就当我老莫是一个没有骨气的懦夫吧。”
说完,莫修染走了。
“莫叔,你一定会帮我的,因为你是梦家的一分子,你的血,你的肉,你的一切一切都倾注在梦家香坊中,你绝不会让宵小之辈继续为恶下去。”梦少蝶对着大海厉声嘶吼。
莫修染背对梦少蝶,听着这些发自肺腑的话语,泪水汹涌而出。
牙关紧咬的莫修染走了,真的走了。
犹如一个疯子一样,梦少蝶站在海岩上,迎风疯狂咆哮。
“啊——”
一个山高的巨浪重重击打在海岩上,被海水溅湿的梦少蝶握紧了拳头,忽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梦少蝶缓缓将拳头展开,看着这双大手,梦少蝶露出惊喜的神色。
大手朝腰间摸去,一把匕首被摸出。
手持匕首,梦少蝶在海岩上腾挪躲闪,上下起跃。匕首被飞掷到空中,一声呼啸,梦少蝶飞身而起,一把抓住那匕首,犹如利箭一样,梦少蝶手抓匕首朝海岩落来。
匕首犹如画笔,在海岩上“笔走龙飞”。
一幅惟妙惟肖的“梦境”出现在海岩上,“梦境”中有壮美的河山,有拥抱在一起的有情人,更有气壮山河的鼎鼎气概的万万千产业工人……
噗——
匕首被用力穿刺进海岩中。
一双大手被伸展开,看着这双失而复得,再次恢复全部功能,灵活自如的大手,梦少蝶喜极而泣。
“爷爷,爷爷——您听见少蝶的呼唤了吗?”
海风中有隐约的回声。
“听见了,听见了……”
……
梦府。
梦少君端坐在凤鸣堂的楠木椅子上,一个青花瓷茶盏被把玩着。
一封函件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数百个各大香坊管事,各地香坊,百货公司的经理人们,人人畏惧地暗暗打量梦少君的神色。
良久,梦少君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茶几上。
“事发突然,我也是刚刚接到天家派来的卫兵送来的函件,天家即将在京城举办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红妆大比,届时,来自世界各地的胭脂商都会拿出看家本事,展示最为壮观,最为奇幻的胭脂圣品。天家命令我们梦家必须在这次红妆大比上‘技惊四方’‘威慑蛮夷’。”
梦少君冷冷地看着莫修染,威严地说道:“能不能保住梦家红妆第一世家的声誉,能不能捍卫住天家的尊严,能不能威慑蛮夷,可就全看我们梦家这次的表现了。”
莫修染躲避着梦少君的目光。
“啪!”梦少君重重地一拍桌子。
众人均是心一跳。
梦少君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走出凤鸣堂。
人人抬起袖子,擦拭起额头的冷汗。
莫修染站起身来,默默地跟随在梦少君的身后,两人朝红妆楼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