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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府南山堂。
梦少蝶端坐在椅子上,仔细地看着账册。
“二少爷,这些欠款都是三少爷欠下的,今天一大早,众多的店铺、赌坊和货行的老板亲自来人,要咱们清了过去的欠账。咱们做小的也不敢擅自做主就将这些账清了,毕竟,这数额实在是太,太大了。”一个账房先生说道。
看着梦少君欠下的巨额赌债和大量欠款,梦少蝶拧起眉毛。在外人眼中,梦少君始终都是自己的兄弟,是梦府血脉,自己都应该帮他将这窟窿堵上。但是,依照梦少君的品性,有初一就有初五,他会继续为非作歹下去,继续惹出更大的欠款。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无底洞。
“詹姆斯律师!莫大总管!刘大管家!”梦少蝶唤道。
众人望向梦少蝶。
“诸位合力想一则公告,我要布告天下,梦府人虽然是铁板一块,但是每个成年人做事都要为自己负责。任何梦府人在外拖欠的欠款,梦府概不负责!任何影响了梦府声誉的梦府人都会受家法惩戒!”
“二少爷,这,这不太好吧。百姓们会不会说您冷情,不顾亲情啊。”大管家刘大能说道。
“不破不立,如果被亲情绑架,我如何能除旧迎新?梦家是一艘战舰,怎么能容蛀虫将这艘战舰蛀空?我想凡是认真思考的,都会理解我的这则公告的。”梦少蝶认真道。
“二少爷,话虽然在理。可是三少爷毕竟是大夫人唯一的骨血。大夫人深明大义,夺去了三少爷的家主的位置,但身为三少爷的亲母,她的内心一定是哀痛的,伤心的。
如今要是发了这则公告,会让大夫人更加难过的。不如——”莫修染试图劝说梦少蝶放弃。
“我怎么会纵容我的儿子败了梦府家业呢?不要小瞧我凤书。”凤书在落梅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大伯母!”梦少蝶站起身来,迎了过来。
仰头看着梦少蝶,凤书认真道:“既然将家业大权交到你的手上,就是信任你,不要让信任你的所有人失望,放手去做吧,大刀阔斧的去做。只要是对梦府有利,不亏良心,大伯母到什么时候都支持你,都理解你。”
“大伯母,少蝶要如何感谢您的理解和帮助?”梦少蝶又是一阵哽咽。
凤书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泪眼朦胧的凤书哽咽道:“大伯母没有别的期望,只希望你能对小纨好,对小纨腹中的孩子好,对你的兄弟们好,对你的家人们好。若是我离去,能善待做了太多错事的少君和姗姗。”
梦少蝶一愣。
“是的,若是你真的念着我凤书的好,今后就帮衬着少君和姗姗。其实,他们也是你的家人。”凤书说道。
凤书的话令梦少蝶的心隐约不安。为什么总感觉大伯母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二少爷,不得了了。”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怎么了?”梦少蝶有些忧虑。
几个男人正是在梦氏货站工作的管事儿之人。几个盒子被男人们小心翼翼地取出。当盒子被打开,众人大吃一惊。每个盒子中均是大烟膏。
“连续数日,咱们在货车的货物里发现了这些大烟膏,按照时间,摆放的规律,咱们怀疑是,怀疑是……相信,已经有大量的大烟膏是通过咱们的梦府的货运队伍送出了天香城。这若是被天家的烟土稽查队伍发现,怕是咱们梦家脱不了干系啊。”几个男人畏惧地望着凤书。
凤书无限失望地啜泣起来。
“少蝶,你是新家主,大是大非的事情,你来定夺。我累了,先走了。”
凤书转身走出了南山堂。
凝视着一盒盒大烟膏,梦少蝶气愤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莫大总管!”
“是,二少爷!”莫修染应道。
“从即日起,梦家货站由田裕维负责,梦少君被取消一切职务,月钱按月发放。”梦少蝶说道。
“这——”众人有些犹豫。
“严查每一辆货车,派驻专人在各处设置驿站,排查货车,严防死守,避免小人借我们梦家货运车队做那走私烟土的恶事,避免居心叵测的人给我们梦家栽赃陷害。做人要坦荡,但小人也不得不防。”梦少蝶威严地说道。
“是,二少爷说的是!”众人目光灼灼地说道。
……
天香城聚宝源赌坊。
有着一对小眼睛的薛老九坐在椅子上,看着一份报纸,气愤不已。
“九爷,没有想到梦少蝶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这每一把火都烧得好大啊。啧啧!”一个男人俯首说道。
“可不是嘛。这梦少蝶不但冻结了梦少君和闻姗姗的大部分私产。还发出公告,今后梦府人在外赊欠一律由该人自己承担,梦府不再承担。这摆明了是在说梦少君啊。试问梦府的人,还有哪一个在外大手笔的挥霍呢?也只有梦少君了。”另一个男人说道。
之前那男人低声道:“九爷,这梦少君可是欠了咱们赌坊天大的赌债呢。他现在是丧家之犬啊,已经没有任何的营生了,每个月只有月钱可领。咱们还要继续陪着他玩吗?”
薛老九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几个男人连忙跟上。
站在高高的六楼,薛老九俯首朝一楼的一个房间内望去,雾气缭绕的房间内,双眼通红的梦少君正在豪赌。
呵呵!薛老九冷笑一声。
“让他继续玩,继续赊账给他,赔不起,就废了他一只手,我不相信一个梦府血脉的手不值钱。这天香城,就是杨凌天也要按照我的规矩来。任何人在我薛老九手掌心撒尿,那是找死!”
阴狠地瞥了一眼一楼房间内的梦少君,薛老九不悦地甩袖而去。
……
深夜,梦少君醉醺醺地,踉跄地走在街道上。昏黄的路灯下,梦少君一把搀扶住电线杆,呕吐起来。
污秽的气味中,几个男人走来。
梦少君扭头看去,几个男人似乎面熟,又似乎从没有见过。
“咱们损失了太多好货,三少爷,主人很不开心。”一个男人说道。
这一声“好货”令梦少君心一激灵,酒意立即散去。
一辆汽车开来。车门被推开。
梦少君朝车里望去,车内坐着一个威严的男人,男人正是杨凌天。
杨凌天冷冷地望着梦少君。
“三少爷,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梦少君不由自主地走向汽车。
当梦少君坐好,车门被重重关闭。汽车呼啸一声,冲了出去。
杨凌天凝视着窗外,冷冷道:“你让我很失望,梦少蝶是来势汹汹啊。经过梦家货运运送出去的烟土虽然没有全部被他截查出来,但是我也是损失很大。这样的损失,我杨凌天很不开心。三少爷,不该做点儿什么吗?”
“杨城主,如今我梦少君已经被夺去了家主的位置,更是被夺去了货站经理人的职务,我一没权,二没势,要怎么为您做事,来表达我的歉意呢?”梦少君有些犹豫地说道。
杨凌天的脸颊剧烈地抽搐。
良久,梦少君道:“杨兄,莫要因为我梦少君暂时的失势就认为我梦少君将会一蹶不振。我梦少君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现在在蛰伏,等待时机。只要时机一到,杨兄送我东风,我梦少君定然会一飞冲天。届时,我梦少君将会十倍,百倍地夺回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届时,我梦少君自然不会忘记感谢杨兄的好。”
汽车猛然停了下来。
梦少君抬头望去,远处正是灯火通明的梦府大院。
“好,我杨凌天就相信你。”杨凌天冷冷道。
车门被推开,梦少君走出汽车。身形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朝梦府大门走去。
背对杨凌天的司机低声道:“主人,您真的相信梦少君会再次一飞冲天吗?比能力和才情,梦少蝶都远在梦少君之上啊。”
“只要他梦少君是一天梦府血脉,我杨凌天就要抓住他,这样才会使得我记得许多许多过去的事情,才会使得我永远记得梦景天的那张脸。”杨凌天意味深长地说着。
汽车缓缓开动,朝天香城杨府而去。
……
清晨,后花园。
腹部微微隆起的叶小纨在丫鬟水桃的搀扶下,缓步走在长长的亭廊内。
一个亭阁内,一个身影举起望远镜,仔细地凝视着叶小纨。良久,身影将望远镜放下。
一个小镜子被拿起,身影对着镜子拨动着头发,尽量使得自己看上去憔悴几分。
小镜子被放下,身影旋转出亭廊,朝叶小纨和丫鬟水桃在的方向走去。
“叶姑娘,快看,锦鲤看您过来,全都游了过来。”丫鬟水桃开心道。
然而,叶小纨却没有看湖水中的锦鲤,而是朝不远处的一个廊柱望去。
“叶姑娘,您在看什么啊?”水桃不解。
“为什么我这心隐约发疼呢?总感觉似有故人在我身边。”叶小纨嘀咕着。
“故人?您在说什么啊?水桃听不懂。”
叶小纨提起裙摆朝不远处的廊柱走去。
有风吹来,廊柱后一抹裙角被风刮起。廊柱后一个身影飞快转身,似乎欲逃离。
“姗姗姐姐,不要走!”叶小纨惊呼。
身影正是闻姗姗。
背对叶小纨,闻姗姗的背影似乎在啜泣。
“姗姗姐姐,小纨回到梦府许久了,也去寻您了多次,可是,为什么您要一直躲避小纨呢?您忘记了我们初相识的情景了吗?我们曾是最好的姐妹啊。小纨和姐姐之间有许多许多的美好啊。在小纨的心里,姗姗姐姐永远都是小纨最亲最亲的姐姐啊。”叶小纨动情地说着。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小纨已经是贵为家主的二少爷的女人了。而姗姗只是三少爷的一个暖床女人。而三少爷他,他……”闻姗姗的肩膀在抖动。
叶小纨逐渐靠近闻姗姗。
“姗姗姐姐,真正的姐妹情谊怎么会被地位,金钱所绑架呢?还记得我们初相识时,所经历的种种美好吗?小纨好想好想寻回我们姐妹二人曾有过的美好。姗姗姐姐,不要躲避小纨,小纨也说不出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姗姗姐姐,就有着莫名的亲切感,总是想和姐姐在一起,想依偎在姗姗姐姐的怀里,任性的撒娇。”
声音愈发哽咽和颤抖的闻姗姗缓缓转过身来。
“小纨——”
“姐姐——”
叶小纨主动握住闻姗姗的手,开心道:“小纨要和姗姗姐姐是好姐妹,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也是好姐妹。”
“不,不要是好姐妹!”闻姗姗说道。
“为什么呀?”叶小纨不解。
“因为他们是好兄弟。”闻姗姗开心道。
“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是好兄弟。”叶小纨愈发开心了。
一旁的水桃忧虑地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
……
转眼间,年来到。无数炮仗钻天响。房间内暖意融融。
一个炭火盆里炭火发散着暖暖的光芒。
叶小纨坐在床上,摆弄着婴孩的衣服。每一件衣服都是十分精美,用料考究。
随着月份的变大,腹部也是越来越挺起了。
“叶姑娘,您看,多么漂亮。”丫鬟水桃捧着一束绽放的腊梅花跑了进来。
“真好看,梦府好像没有这么漂亮的腊梅花呢。”叶小纨困惑道。
“这是大牛哥哥在那片花海中发现的啊。”丫鬟水桃开心道。
“小纨也想去花海看腊梅花呢。可是现在却不方便跑来跑去。”叶小纨遗憾地说道。
“我们在梦府里看腊梅花开,我们在梦府里看大雪飘飞。”梦少蝶走了进来,认真道。
“腊梅花开?大雪飘飞?”
“是的。这是我送给小纨的新年礼物。”
……
梦府后花园。
梦少蝶将手中的数瓶胭脂抛洒向空中,无数胭脂散粉弥漫在空中,洋洋洒洒。无数胭脂散粉落在一棵棵花树上,花树的树枝上出现一朵朵小小的花苞。
有风吹来,一朵朵花苞悄然绽放。
白里透红,花瓣润滑透明的腊梅花清幽而淡雅,坚毅不服输。
“啊——”众多的丫鬟婆子,红妆女们齐齐惊叫,却是天空中洋洋洒洒地落起了鹅毛大雪。
江南水乡的天香城百姓们纷纷从屋子里跑出,人人惊呼。
“天啊,下雪了,腊梅花开了。”
每个人的脸庞上都带着喜悦的神情。
“瑞雪兆丰年啊。”老人们奔走着,互相祝贺着。年轻人奔跑在鹅毛大雪中,围绕着腊梅花花树旋转着。孩子们更是兴奋地打起雪仗。
落落白雪中,身穿藏青长袍,脖子上围着白色围巾的梦少蝶拿着一把油布伞,缓步走向叶小纨。
油布伞将落雪挡住。
多彩的油布伞下,叶小纨俯首,轻轻闻着腊梅花花香。
玉手被大手握住,两人撑着油布伞,缓步朝长长的,曲折的廊桥走去。
落雪落在湖水上,融化了。一条条红色的锦鲤在湖水中兴奋地游动着。
长长的曲折的廊桥上,两人缓步走着。湖光山色,腊梅花花香,皑皑落雪,一切是这样美,美得润心。
白色围巾被轻轻取下,围在叶小纨的脖子上。
“暖不暖?”梦少蝶问道。
“嗯!”叶小纨开心地点点头。
……
五个月后,春日暖阳。
“哎呀,哎呀!”闻姗姗挺着高挺的肚子,艰难地移动着脚步。
“小姨太!”几个丫鬟慌忙走过来,搀扶住闻姗姗。
闻姗姗愤怒地挑起眉毛。
“哦,姗姗姨太!”小丫鬟们胆怯地说道。
纤细的手指恶狠狠地戳在一个小丫鬟的眉心。
“不要给我添加‘小’字,再若听到你说‘小’字,我就撕烂你的嘴!”闻姗姗气急败坏地说着。
“是,姗姗姨太!”几个小丫鬟瑟瑟发抖地说道。
“哎呦呦,我这淘气的乖儿又踢我了。”闻姗姗浪声浪气地叫着。
几个小丫鬟搀扶着闻姗姗朝后花园走去。
一个女人从一处窗棂后站起,女人摇晃着,一片片瓜子壳被吐出来。
“哎呀妈呀,不就怀个孩子嘛,有什么啊?至于吗?像个太上皇一样,这么多人伺候着,当祖宗呢?”
“三姨太,虽然闻姗姗只是三少爷收的一个偏房,虽然三少爷被夺去了家主的位置,可毕竟这三少爷是大夫人的亲生子啊。无论如何,这三少爷都是梦府的少爷,因此啊,众人也不敢怠慢了这闻姗姗。
大家都知道这闻姗姗肚子中的可是梦府的血脉,那是大夫人的亲孙子。哪个敢给闻姗姗一点儿亏吃啊?”一个丫鬟说道。
吐着瓜子皮的正是翠屏,而丫鬟则是乐菱。
翠屏无奈地翻着白眼。
“唉,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这伺候男人也是有技巧的啊,那咋我就怀不上捏?那小贱人咋就怀上了捏?那是浪到火候了,骚到温度了。哎呦呦,比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