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这一辈子也不能医院的后面是有一块很大的空地,长椅树荫,阳光暖融。
周围很多病人在散步,苏晚和沈庭郁坐在长椅上,谁都没有说话。
“马上要到夏天了呢。”沈庭郁忽然伸出手,从指缝间漏进来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形成斑驳的线。
苏晚余光侧了一下,只见沈庭郁微微仰头眼睛眯起,苏晚开口道:“你让我来这里,想和我说什么?”
相信沈庭郁让她来这里,不是只为了和她说一句夏天快到了这种话。
“慕北……”沈庭郁放下手,目光突然变的深远起来,“他和你发生那种关系了,对么?”
她声音空旷淡淡,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但是仔细听来却让人觉的悲伤。
悲伤?
沈庭郁的性格,苏晚很了解,除非产生错觉,不然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苏晚压了压情绪,不知道是承认还是不承认,但若说谎的话,便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弥补,她实在太累,累到懒的说谎。
“你不用纠结,那会儿我远远的看着慕北把你抱进医院就猜到了一切,可是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他,他为什么会最终还是……”沈庭郁像是自问自答,最后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心尖如同爬了一只黑蚁,挠的她出了血,而却怎么也满足不了那细微的痒。
苏晚手指蜷起,关节泛白,一声不吭。
沈庭郁忽而笑了起来,“事情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我不妨告诉你,那之前对你说更希望慕北和你在一起的话,其实一点儿也没有鼓励你的意思,无非是希望你和禾然两败俱伤,到最后我在装做好人收拾残局。”
“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苏晚在她话落转头,眼里映着沈庭郁笑的样子。
“为什么呢?”沈庭郁仍然在笑,“因为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苏晚把话堵在了在喉咙中,还是没有说出口。
“别担心,我还会回来的,还有--”沈庭郁同样的转过了头来,笑容转眼挑了一个讥诮的弧度,“既使你和他发生那种关系,我依旧不会承认你,因为在我眼中,你自始至终都配不上他。”
她的话淡冷而又凉到人的心底,苏晚面色沉静,静静的看着她,心底却泛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空气之中夹杂了隐形的风暴,四处搅动着不安和诡异,直到沈庭郁喊了一声慕北。
沈庭郁的目光越过了苏晚的肩膀,落到了苏晚身后的慕北身上。
苏晚回神,只听有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头,反倒是沈庭郁站了起来,开口道:“我来找苏晚说几句话。”
慕北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轻轻一笑,随即沈庭郁转身离去。
风声静静,脚下是鹅卵石的小路,她手指松开,手心里覆着薄薄的一层汗。
身后是慕北的味道,继而有阴影罩住了她,她只听慕北在她身后问道:“医生和你说了什么?”
她以为他会问沈庭郁和她说了什么,苏晚言简意赅的回答,“休克、死亡、植物人,总之听起来挺吓人的。”
苏晚尽量用不在意的语气,保持着平静的叙述,至少比起昨天她自认为已经能够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慕北没有再说话,苏晚站起来,正巧慕北的手机响起,他走远了几步,接起了电话。
声音听不太清,苏晚本来也不想听,脚步一动,刚想回病房,他的声音突然传来,“不要乱走,待会儿我去找你。”
低醇的嗓音淡淡,苏晚脚步停了一下,没有给他任何回答,便又重新向病房走去。
病房外面长椅上多了一个人,是凉凉。
凉凉低着头,直到听见苏晚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喊道:“苏晚--”
她眼眶通红,像是哭过,苏晚皱了一下眉,继而又听凉凉道:“医生说他会变成植物人,是我害了他的女儿……”
凉凉声音低低,满含自责愧疚,苏晚微怔,目光落到凉凉的眼睛上。
苏晚想说话,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干涩而又发闷。
“错在我,你不用自责。”片刻,苏晚这才开口,目光深凝着凉凉。
“如果不是我没有及时避开那颗子弹,那么她也不用睡在这病房里,戴着氧气罩。”凉凉忽然起身转头,透过病房的玻璃,视线落到里面的糯糯身上。
哑然无言。
苏晚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如果追根溯源,所有的一切都该怪她才对,是她转身把糯糯交给了凉凉,是她奋不顾身的向着慕北扑去,是她丢弃了糯糯--“苏晚。”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苏晚一瞬间收回所有情绪,和凉凉一起回身,只见凌涵向她们走了过来。
凌涵站定,苏晚只听凉凉开口,“不是让你不要跟着我么?”
显然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凉凉又和凌涵闹了什么别扭,苏晚喜闻乐见,至少可以转移凉凉的注意力。
“你这么贸然判定我来医院就是跟着你,是不是说的早了?”凌涵瞥她一眼,左耳耳钉闪着刺眼的光芒。
“随你怎么说,但是……”
“我来找苏晚。”凌涵猛然打断凉凉的话。
剩下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凉凉目光里闪过什么,继而瞥过了头去,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苏晚听到了凌涵的话,察觉凉凉的神情,心中紧了紧,对着凌涵问道:“你找我有事么?”
那话听来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似乎从另外一个意思说明没有事就不要找她,凌涵目光微凝,视线缩了 一下,“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
凉凉转过头来,接过凌涵的话,“这里哪里不好说话,又没有别人偷听你们说话。”
忽又想到什么,凉凉笑了一下,“哦,你是怕我偷听对吧,我这就离开,你们慢慢聊。”
说完,凉凉转身要走,苏晚眼疾手快,快速的拉住了她的手腕。
苏晚看着凉凉,她希望凉凉能懂她无意插入他们两人之间,凉凉是她最好的朋友,被朋友误会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凉凉顿住,目光望进苏晚的眼底,心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却没强制性的挣开苏晚不顾一切的离开,而这已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
“抱歉,我突然想到苏晚刚回来,而鉴于她之前遇到的事,我做为她的好朋友,有必要和她待在一起,毕竟现在这个社会人面兽心的人太多,所以不论你想和苏晚说什么话,又或想和苏晚去什么地方,总之我要一起。”凉凉说完转身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苏晚余光看着凉凉,她知道凉凉要有多努力才能用无所谓的态度,说出这种话。
凌涵也是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回答道:“你可以跟着来,但前提是,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要说话。”
很快,三个人走出医院,慕北那会儿交待苏晚不要乱走,她没有忘,只是他交待她不要乱走是另一回事,她不想让慕北找到又是另一回事,两人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总该给她一个单独的时间,让她好好想想。
凌涵走在前面,苏晚和凉凉跟在后头,直到三人走出医院最后上了凌涵的车子,这期间三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诡异的令人感到尴尬。
苏晚和凉凉一同坐在后座,凉凉自从坐上车开始,就一直撇开头看着窗外的景色,而苏晚则在心里一直想的是,凌涵找她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车子在一家咖啡厅前停下,三下车,一起进了咖啡厅,找了个角落坐下。
凌涵让凉凉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要说话,凉凉俨然做到了这一点,至今都未开口说一个字,苏晚心中不是滋味,刚想转头逗凉凉开口,哪知凉凉的打了一个响指,招呼服务生道:“来一杯美式咖啡。”
话落,凉凉看一眼凌涵,下巴扬的老高,分明有种反正是你出钱,老子不喝白不喝的感觉,即而又转过头来对苏晚抛了一个媚眼。
苏晚嘴角微微划开一个弧度,对服务生道:“我也要一杯美式咖啡。”
“先生您呢?”服务生看向凌涵。
“美式咖啡。”凌涵不紧不慢的开口。
“好的。”服务生离开,这边瞬间恢复了安静。
凉凉和凌涵大眼瞪小眼,苏晚随着两人去瞪,目光向下,盯着咖啡桌上的纹路出神。
咖啡厅里悠扬的钢琴声回荡,阳光落在桌边的纹路上,苏晚只将那纹路的每一条都看的清清楚。
“苏晚,你和许景东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苏晚,这人弹的钢琴没人你弹的好听。”
两道声音一同传来,拉回了苏晚的思绪,她抬头,只见凌涵和凉凉正在看着她。
苏晚心中在想要先回答谁的问题,服务生刚好端着三杯美式咖啡走了过来,放在了桌上。
桌上咖啡冒着热气,香气袭人,苏晚看了一眼,没有喝。
出了车祸以后,很多东西,她都不能吃。
关于她身体的事情,凌涵不知道,慕北更不知道,那个时候禾然告诉她是她撞的自己,苏晚不是没有怨恨过。
禾然爱慕北有多深,估计就恨她有多深,禾然撞她,甚至让人去侮辱自己,这些她都能理解,然而她不能原谅,用尽这一辈子也不能。
苏晚低头沉思的样子,落进凌涵的眼里,他皱眉问道:“不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