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过着千篇一律日子的中年妇女海红很快收到了在大城市念大学的张海青的回信。
当时海红正在院子里从洋井里打水,累的满头大汗,家里的两个水缸还是没有装满。海红直了直腰,心里就有点抱怨,这该死的张新锐,说走就走,可是走之前要是有点责任心,也该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大老爷们干的吧,两个水缸都快干了,可是这个张新锐就当没看见。
海红长叹了一口气,缓解下疲惫,也抒发下愁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真是太不值得了,作为一个女人,却要男人女人的活计都要拣起来,还得不到张新锐的疼爱,稍不顺心就要吹胡子瞪眼睛的。
海红觉得张新锐这个人真是奇怪,在外面的时候见了别家的女人,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可是回了家对待自己,却及其霸道不讲理,就算对闺女张海青,也没见得有多温和。
海红抬眼望着院门外发呆,好像一会张新锐就能大大咧咧的从外面进来,然后抢过自己手里的水桶,帮助自己打水。海红的愿望没落空,院门外真的走进来一个人,但是却不是张新锐。
海红看见杨大虎走了进来,顿时堆起了满脸的笑,当然,海红这笑并不是装出来的,她真是打心眼里喜欢杨大虎这孩子,觉得这孩子长得周正,人品也好,是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子。
海红是看着杨大虎和自己闺女张海青手牵手长大的,也曾经希望两个孩子就这样一直好下去,这样自己就又多了一个中意的儿子,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可是世事难料,大人还没发话,两个孩子却已经在生活里走出了岔道,变成了两条路上的人,这样的结果很自然,又很让人无奈,海红在欣喜闺女张海青有了好的前途的同时,又为失去这个好的儿子内心里觉得隐隐的遗憾。
周周正正的杨大虎边走过来边把手里的信举起来,笑着大声对海红说:“婶子,你家海青给你回信了?”
杨大虎走近了,海红顺势打量了他一眼,觉得这小伙子眉宇间已经褪去了稚气,有了一种男人所具有的阳刚之气。
所以,海红边接过信,边开玩笑:“大虎,几天不见,又成熟了不少,要是没走近,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大老爷们来了呢,也该找个女人过日子了。”
杨大虎脸红了,挠挠脑袋说:“这个事我还没着急呢。”
海红笑着打开信封,把信小心的拿出来展开,却一下子愣住了,笔迹,海红熟悉,她没少看张海青的作业本,不过写的是什么,海红可不知道了。
海红笑嘻嘻的把信塞给杨大虎,说“给婶子念啊,你婶子没文化,就是个睁眼瞎。”
杨大虎就笑笑,接了过来,认真的念了起来。
海红默默的听,一会笑,一会又神色黯然,不过海红还是能感觉出来,现在的张海青一切都不错,都是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老爹张新锐。
海红嗔怪道:“这孩子,总是爱操心,她老爹就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杨大虎陪着笑,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因为上一封信,杨大虎是代笔给海红婶子写的,但是哪一个字哪一句话没有渗透着自己的心血和思念呢?
现在张海青明明知道这封回信是要杨大虎念给老娘张海青的,却一点都没有提及杨大虎,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杨大虎忽然觉得自己在张海青眼里就像个不会说话的工具,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感谢。
杨大虎觉得浑身有点无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从身边失去,越来越远,他怎么也想不到,张海青不但在写信的时候,真的想到了他,甚至想到了他带给张海青那种微妙的感觉,可是张海青却没有在信里提及杨大虎。也许这是一种忧虑,或者就是一种简单的忽略了。
虽然杨大虎各种不好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是还是强颜欢笑的对海红说:“婶子,你以后要是打算给张海青写回信,你就尽管找我,不要客气。”
海红点点头,说:“看你说的,婶子和你啥时候客气过。”
杨大虎就一笑,说:“那婶子,我先回去忙了,有事找我。”
说完杨大虎就转身走出了院子,却没有了刚来时的兴奋劲,脚步很拖沓。
海红目送杨大虎的背影消失不见,拿着信转身进了屋,虽然她不认识字,但是还是打算把信好好看看,好像就能从张海青的笔迹里看到张海青的脸。
海红打算再给张海青回一封信,她喜欢上了这种方式,见信如见人,只需要几天,好像就能和宝贝闺女见上一面,这是多么快乐的感觉啊。只有这样海红才会觉得闺女张海青并没有走远,而是时刻陪在自己身边。
海红想在信里劝慰张海青一下,说,你老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扔下家一年半载的不回来,他这回只是去了临近的县,和王哥谈点生意,好像告诉张海青,家里现在一切都好,根本不用担心,你在学校里好好地,家里的老爹老娘就安心了。
可是没等到海红找到杨大虎写回信,张新锐真的就回来了,距上次出去也不过一周的时间,海红当时一愣,觉得也许张新锐真的改邪归正了,还知道这个家的存在了。
不过张新锐很快就让海红知道自己回来的最终目的了,当时他很兴奋地对海红说:“听说最近电信部门要下来给安电话,虽然不是强制,但是这个机会还是不要错过。”
海红惊愣的问:“你听谁说的啊?”
张新锐撇撇嘴,得意的说:“你看,我早就说在我们这个小农村,消息都闭塞,那还能赚到钱?这事我是在我王哥那边听到了,所以我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这回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安电话。”
海红就问:“安电话要花钱吗?”
张新锐鄙夷的笑了,说:“怎么能不用花钱啊,你还以为你是去邻居家的菜园子里摘几把韭菜那么简单啊,这可是高科技,人家也是需要本钱的,要是不要钱,人家不是要赔个精光!”
海红被奚落的不高兴了,斜着眼说:“就你明白!问你一件事,你就不会好好给我讲讲吗?”
张新锐就说:“哎,你们这些女人这辈子都没出过几次门,也难怪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海红又问:“需要多钱啊?贵不贵?”
张新锐想了想,犹豫着说:“应该不会少,毕竟是刚普及,价格高一些是正常的,新生事物嘛!”
海红就迟疑了,她最不舍得花钱了,再说安个电话有什么用啊?她想不出家里安个电话能有多大的变化。
张新锐就说:“安了电话,你就能和你闺女直接通话了,你不是总想念你闺女吗?再说张海青在那么远的地方念书,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的帮助,一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要是还靠写信,就要耽误三四天的时间。”
海红想了想,最后咬了咬牙,坚定地说:“安,一定安!”
这次普及电话只有一小部分人家相应,张新锐第一个就报名了,他得意洋洋的对别人说:“自己家必须安,因为他还得做生意,做生意不能不和外界沟通。”有的人就半真半假的起哄,说你媳妇真支持你做生意啊。
张新锐就有点尴尬,不过还是含含糊糊的说:“是啊,不过安个电话也挺方便的嘛。”
杨山林也是安电话为数不多的几家中的一家,这倒不是出于和张新锐家攀比的心理,是杨大虎思想比较进步,觉得这是未来的趋势,赶个晚集不如赶个早集。
张新锐却不以为然,认为杨山林家就是眼气自己家什么都比他家好,所以才跟风似的也把电话安上了,可是你们杨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乡下人,用得着电话吗?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