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顺水!走咧--”
老船夫吆喝一声,摆船向江心行去。他看起来六十多岁了,身体却十分矫捷健壮,撑帆摇船丝毫不见吃力,小舟如箭飘行水上,一路向东飞驰而去。
田风独坐舱中,看流水东去,岸上群山飞速倒退,山高林密异常雄峻,山林中鸟鸣兽啸,不由得低声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得就是这里了吧?”
老船夫听见,笑道:“没想到公子还能吟诗,老朽这轻舟入你诗中,承蒙夸奖了。”
田风一笑,道:“老丈,你出来划船,家中孩子们怎么不帮你?”
“孩子们?”老船夫笑道:“老朽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都已出嫁,现在外孙都快到参军年纪了。三个儿子都参了军,老大已经战死,老二混成了百夫长,老三就在他的手下,儿子们有出息,谁会我老朽一般只会撑船?”
“三个儿子都参军了?哪国的军队啊?”
“当然是大秦铁军了!”老船夫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自豪,“大秦军打仗凶猛,死人少,杀人多,分派的兵粮赏金又丰厚,战场上立功了,还能封爵位。老朽世代都是贱民,如果儿子们封个爵位,那该有多么荣耀啊,哈哈!当兵的人家,田地赋税要少于寻常人家五成,就凭这一点,多少人家都盼望生个儿子!你看看现在秦国的田野里,哪里还有壮年耕作?都是妇女小孩老朽耕地,壮年都跟着白起大将军打仗去了……”
田风听完,微微点头道:“秦国举国皆兵,当真可惧。”
“不仅是当兵的呢,”老船夫又道:“商君变法以来,老秦国的贱民都成了国人,耕种、当兵、纺织、锻造、开荒,都有奖励呢!向我们村中的张老汉上山打猎,因为多卖给了官家十张兽皮,便被县丞在全县里褒奖,大大的风光了一会呢!现在秦人哪个不向着官家?哪像山东那几个鸟国?穷人都揭不开锅了,还得交把嘴边的谷粒儿教给贵族老爷……”
说得田风都笑了,这样一边说话,一边行船,竟忘了时间。
田风请老船夫吃肉喝酒,老船夫也不客气,吃喝完毕,笑道:“今日说得高兴,你又少了一个人,等会上岸只收你十钱船资就好!”田风连忙称谢。
船行如风,过了两个时辰,便望到夷陵城了。
据老船夫讲,夷陵城临江而立,城西有座山名唤夷山,本来是楚国历代君王死后埋葬的陵地,夷陵这个地名便是由此来的。不过现在夷陵已是秦国地域,十多年前,白起由水路而下攻楚国,第一站便是攻打夷陵,当时老船夫还被拉来当水手。白起破城之后一路达到郢都,因为要震慑楚人抗秦之心,便一把火烧了夷山楚国君王陵墓。大火烧了整整十天十夜,夷山上下一片焦土,现在都没有树木生长。
船近夷陵,看着夷山上黑漆漆的一片,老船夫叹道:“当年白起将军伐楚,功劳是极大的,可是烧了夷山却有点可惜了。那是多么好的一座山啊,上面的树都长了几百年了,被他一把火都烧没了……”
田风微微冷笑,心道:“烧山算什么?这白起以后还要大埋活人呢……”忽然想到王翦替白起给自己送的那封信还没有看,便从衣袋中取出来,正要拆开来看,却觉船身一顿,老船夫道:“公子,夷陵码头到了。”
田风便又收起了信袋,摸了摸身上,竟然没有带着零碎大钱,不由得有些难堪,老船夫见他这样,哈哈一笑道:“就几个船钱嘛,无妨,等下次公子再渡船的时候一并给了就是。”
老船夫如此慷慨,田风却更加不好意思,索性从包裹中拿出一块金饼,又觉得全部都给了船夫不合适,便用手捏那金饼,暗暗用力之下,竟扯下了一小半放在船舱中,笑道:“老丈,这是我的船钱,您收好了!”
“这么多啊……”老船夫瞪大了眼睛,又道:“公子好大的手劲!”说着,却见田风已收了行礼自顾登岸去了。
夷陵城驻扎着秦国五千步卒,战国成例:各国的大部队都驻扎在边境、都城和先要的关隘处,内地中的城市却很少有兵丁驻扎,有很多城市只有官吏却没有军队。只有这样才能防御外患,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夷陵化成秦国土地已经十多年了,楚国人久与秦国为敌,虽然十多年过去,却还有些明里暗里仇视秦国的,也正因为此,秦国才在夷陵驻扎了五千人马。若唤作别的地方,这五千人马也早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