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3
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住在暗月阁。尹絮每隔一天都会来看看我。她的气色依旧，但是眼底的青色告诉我，她过得没有表面那么好。
这些日子，苏流一直在处理战后的一些事宜安排，侧妃进门的事宜都交给了尹絮打理。安家、言家、甄家都是盛京里有名的氏族，安家和甄家更是从东临国开国以来就存在，千年的家族底蕴不容小觑，在这样的对比下，刚封为公主的尹絮身份倒还没有她们尊贵。
三位小姐要出阁的消息传遍了天下，走在路上都听得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苏流一时间成了城中风头最盛的人物。
日子转眼间便到了四月初一，这天一大早战王府便忙了起来。
今天是三位侧妃进门的日子。
花轿刚刚进了苏家大门，站在我身边的尹絮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我看着故作坚强的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十年前爹爹迎娶华氏的那一幕。那时候的娘亲和此时的尹絮一样，一样的无助。
我悄悄地握紧了尹絮冰凉的手，她一愣，转头对我微微一笑。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高亢的声音打断了婚礼，礼乐亦随着暂停了，一身皇袍的东方颢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样盛装的苏萦。
苏严之和苏夫人纷纷站起来请安，将主位让给了帝后。
“朕只是来喝杯喜酒，不用拘礼。”东方颢微笑地说道，礼乐重新响起，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尽力忽略掉我身后那抹灼灼的目光。
新娘下了花轿之后便是一些繁杂的礼仪，但妾室过门便省了拜堂这一步骤。尹絮和她们一样是侧妃，但是进门早，几位新晋侧妃便要敬茶给她。
“侧妃安氏、侧妃言氏、侧妃甄氏给尹妃敬茶，从此为一家姐妹，定和睦相处，尽心服侍王爷，为苏家开枝散叶。”由安陌琳带头的三位侧妃端着热茶跪在尹絮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给尹絮递上茶。
尹絮勉强地一笑，伸手打算接过茶杯，却在手指刚刚摸到茶杯的时候安陌琳已然松手，滚烫的茶水撒在尹絮的手上，但是却没有茶杯摔在地上碎掉的声音。
“姐姐……”尹絮几乎是从位置上跳起来，急急地走到我的身边。
我将空茶杯放在媒婆的手中，不顾已经被烫的起泡的手，冷声说：“身为大家的小姐居然连敬茶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让你嫁进战王府，战王爷真是有福了。”
安陌琳的脸色有点难看，她没有想到我会在关键时候空手接过茶杯。
在场的宾客都是高官贵族，其中有一半的人都在十五年前看过我亲手教训同样不会敬茶的华嫣然。
“不会敬茶，就敬到会为止。”东方颢冰冷的声音响起，媒婆赶紧将一杯茶递给安陌琳，拼命地给她使眼色。
安陌琳的脸色有点青，可当视线看到东方颢比她更青的脸色时不由地打了个颤，乖乖地接过茶杯，给尹絮敬了茶。
媒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便赶紧命人将红盖头重新给三位侧妃盖上。苏流冷着脸让人将她们送回各自的房中。
“去请大夫给尹妃和公主疗伤。”苏流吩咐下去。
我狠狠地瞪了苏流一眼，带着尹絮离开。
如意阁。
“姐姐，其实刚刚那一下你没必要挡。”尹絮眼眶有些微红。她的手只是被烫红了，搽了从宫里带来的清凉膏没有什么大碍。
“我只是要让她们知道，你是我妹妹。”我用银针挑掉手背上一个个的水泡，声音冷然，“你的性格不是很强硬，而她们的出身不比你差，如果今天她们下马威成功了，将来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姐姐……”她端着药瓶看着我。
“你是我尹素的妹妹，你可以活的很骄傲。”我抬头注视她的双眼，坚定地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尹絮将我的手包扎好，用力地点点头。
“吱呀——”我刚想说话，房间的门便被人推开，一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站在门外一身黄色龙袍的东方颢。
“皇上金安。”尹絮屈膝道。而我却依旧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起来吧。朕和素安有话要说，你先去前厅陪着战王吧。”东方颢没有任何要怪罪我的意思，反而对尹絮下了逐客令。
“是。”尹絮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无奈地走了。
门再次关上。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东方颢依旧站在门外，房间内安静地吓人。
“手上的伤还好吗？”他柔声问道。
“回皇上，没有大碍。”我别过脸，尽力不去看他。
“皇上？”东方颢愣愣地念了两句，然后嘲讽地笑了，“我们已经生分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毕竟朕与你也是一个娘胎里……”
“皇上！”我冷声道，“皇上是九五至尊的皇上，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但臣也是爹爹和娘亲疼爱的掌上明珠！”
我紧紧地咬着亲生的字眼，将我与东方颢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
“臣谢皇上厚爱，给了臣一个公主的称号，将来定为皇上赴汤蹈火！”我冷笑道，“将来还请皇上看在臣从小陪伴皇上长大，给臣指个好人家嫁了，臣感激不尽。”
东方颢的声音沙哑，只好转移话题：“最近过得怎么样。”
“托皇上的鸿福，一切都安好。”我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前几天我还把我的仇人送进了净身房，可是十分痛快。”
东方颢的脸色很不好看：“李公公来请示过了，那人如今是末等太监，只是刚刚……还要一个月才能下床走路当差。”
“那天之后太后就卧床不起了。”
“哦，是吗？”我看着他，微微一笑，“那真是太好了，叶氏这一生造尽了孽，如今连老天都看不惯她要收了她。”
我清楚的看见他的眼眸收缩了几分。
“皇上该不会忘了吧，叶氏的手里有多少人命。”我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你的父皇，我的爹爹，我的娘亲，还有尹王府数不清的人命。”
东方颢别过头，说：“什么时候回宫？”
“叶氏死的那天。”我慢悠悠地坐在位子边，“等她死的那天，我一定会在暗月阁摆上数十桌与大家欢庆，到时候还请皇上赏脸。”
东方颢喉咙动了动，许久才说：“得空回去一下吧。华氏还住在筝雨居中，今天是战王迎娶侧妃的日子，她必定十分担心尹絮。”
“劳皇上操心了。”我淡淡地说。
“素儿。”东方颢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清，但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悲伤，“叶氏再有错，她也抚养了朕三十多年。”
“皇上慢走。”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夜晚。
月光洒在如意阁的床上，我躺在床上却一直没有睡着。尹絮躺在我的身边，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了很久。
东方颢从如意阁离开后，便带着苏萦回宫了。而苏流在宴席结束之后，便直接去了甄乔的房中，此时只怕正是春宵一刻吧。而我，则是在想到十五年前的娘，不由自主地留了下来。尹家已经有了娘一个悲剧，不能再有第二个。
“姐姐，你睡了吗？”尹絮淡淡的声音响起。
“没。”我翻了个身，问道，“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嗯。”尹絮也翻了个身，转头看着我，说，“听娘亲说，在她过门的第二天，大娘就去世了，是吗？”
我的眼底划过一丝忧伤，说：“嗯。就在二娘和爹爹洞房的那天晚上，娘将所有人赶出了樱花苑，自己一个人吊死在樱花树上。”
我一直以为娘是因为华嫣然才死的，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她的死后藏着这么多的秘密。她一个人，带着沉重的秘密死去。
“姐姐今天留下来，是怕我走和大娘一样的路吧。”我听到她平静的声音。
“是。”我嘲笑地勾了勾嘴角，说，“尹家就剩了你和我，如果你再死了，尹家就只剩下我了。”
“我不会死的。”她的声音异常坚定，“王爷其实很孤单，为了朝政他不得不娶几位侧妃，包括我。他一直都很孤单，我要一直陪着他。”
我沉默地不说话。
尹絮转身抱着我，将头埋在我的脖子边，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姐姐也很孤单，所以我也会一直陪着姐姐。”
暗夜里的我，嘴角弯起了一抹弧度。
“咚咚咚——”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怎么了？”尹絮翻了个身，也醒了。我睁眼看向窗外，发现已经有了一抹亮光，大概已经寅时了。
“公主，侧妃，你们醒了吗？”门外是尹絮的陪嫁丫头浣儿。可是尹絮又侧头睡了过去，子时才睡着的尹絮累极了。
“什么事？”我问道。
“太后病危，所有王爷公主都要进宫侯着，康公公在前厅等着呢。”浣儿的声音急促，然而我和尹絮的睡意都已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