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内,司徒傲睁着眼睛盯着头顶上面的玉坠子发呆,这几天习惯了陶雪每夜为他泡脚按摩,她今夜不来,他竟然有些挂念。
他躺上床时,便有些不自在,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折腾了大半夜,他依旧睡意全无,不由自主怀念起陶雪为他按摩足底时那酸胀却又快意的感觉。
他不想放纵自己享受陶雪的侍候,尤其是他心里清楚,她之所以不来为他泡脚按摩,全因为白天御花园里岳湘荷与他的琴瑟和鸣。他若主动去看她,反让她抬高了她自己,遂忍了大半个晚上。
再过一会,怕是要天亮了,他双眼开始发涩发干,却还是难以入睡,只想好好的泡泡脚,找个人来捏捏脚底。
而陶雪此刻,大概在做着香甜的美梦。
想到他无法入眠,她却酣然入睡,司徒傲顿时不痛快起来,倏忽从床上坐了起来,冷冷命令道:“来人呀,摆驾凤宁宫。”
在外面侍候着的太监总管高立国听到他的吩咐,不由一惊,可推开门见到他那副要吃人的眼神,什么都不敢问,忙吩咐人去准备步辇,然后小心上前为他更衣。
此时,启明星刚刚出现,整个皇宫被夜幕笼罩,四下除了小虫子的鸣叫,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司徒傲坐在步辇里,想着能将陶雪从美梦中唤醒,他顿感畅快,催促着抬轿子的宫奴们动作快些,迫不及待要看到她嘟嘴脸红的模样。
凤宁宫门口,看门的宫奴正抱着双手打瞌睡,听到前方传来的动静,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司徒傲驾临,忙跪地就要山呼万岁。
司徒傲不悦的扫了看门的宫奴一眼,示意他噤声,宫奴立刻悄然俯首,不敢惊动旁人。
司徒傲带着高立国,一路疾行,走到了陶雪的寝殿门口。
夜晚当值的刚好是兰儿,她看到司徒傲,忙跪地,道:“奴婢拜见陛下,娘娘尚在休息,奴婢这就去将娘娘唤醒。”
司徒傲玩兴大发,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你们都退下,朕自个进去见皇后。”
话毕,他轻手轻脚推开殿门,步步走向那宽大的凤床,暗暗想着要一把抱住陶雪,将她从睡梦里吓醒。
可是,当他走到床边,掀开那高高隆起的薄被,却只看到一个枕头时,他的脸立时僵住,冷意慢慢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在殿中到处查看,确定陶雪不在里面,眸寒如星,脸沉如水,径直走到了门边,吩咐高立国道:“将凤宁宫里的人都抓起来,尤其是近身侍候皇后的人。”
高立国惊,犹犹豫豫道:“陛下,这……”
“抓起来,朕的皇后不见了,他们脱不了干系。”
恰逢休沐日,不用早朝,司徒傲命高立国将凤宁宫里的侍婢抓到万寿宫后,没有假手他人,而是亲自审问。另外,又让高立国到康王府传话,要司徒明带领禁卫军秘密捉拿逃跑的陶雪。
面对司徒傲的审问,凤宁宫内的侍婢们说辞一致,都道夜间入睡时陶雪确实在寝殿中,守夜的奴婢根本没有人看见她走出寝殿。
司徒傲面色铁青,以为凤宁宫内的奴婢有心隐瞒陶雪的去向,遂让高立国带了几个太监对凤宁宫里的奴婢进行严刑拷打。
发生这些事情时,陶雪和司徒明尚在宫外,眼看要天亮,但陶雪难得出来一次,想到她历来有睡懒觉的习惯,奴婢们不会擅闯她的寝殿,她便自以为十分安全,嚷嚷着再玩一会。
司徒明见她走到哪里都四处张望,一双无辜的杏仁大眼中透露着好奇和欢喜,他忽感心酸,她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便被关在深宫里,被卷入了冰冷的斗争中。
一向做事谨慎的司徒明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支配着,根本来不及去想任性的后果,欣然答应她的要求,带着她走向早集。
天虽没有亮,集市上已经热闹起来,卖热包子和大饼的小摊主看到有行人,纷纷吆喝起来。
陶雪对集市上的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心想着还是太早了,那些贩卖小工艺品的商贩们还没有来到,遂她什么也没有买,只是东看看西瞅瞅。
走到街尾,司徒明看向前方隐隐可见的高墙红瓦,脱口说道:“小雪,这里离我的府邸不远,你从未去过,要不要去看看?”
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皇后,莫说是相偕出游,便是平时为了避嫌也不该有往来。可偏偏,他们把最现实的东西抛在了脑后。
这街上的人认不出他们也就罢了,但是康王府里的人,未必不认识陶雪。
司徒明如此提议,显然太过,他此刻昏了头,好像急于向新朋友展示自己玩具的孩童,渴望陶雪能够进到他的世界里。
陶雪笑,经过大半个晚上的相处,她和司徒明的关系变得十分融洽,面对他的邀请,她怎么会拒绝呢。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说各自小时候的事情,说平生的喜好,到达康王府时天际已经露出了曙光。
不等司徒明请陶雪进去坐,门口的侍卫已经着急迎了上来,道:“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小的们已经找王爷好久了。”
司徒明不解,道:“今日休沐,本王无需办公,你们找本王何事?”
那侍卫看了看陶雪,眼中带着顾忌。
“无妨,这是本王的朋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就是。”
闻言,侍卫颔首,道:“宫里来人,陛下命您立刻带着禁卫军去查找皇后娘娘的下落。”
“什么?”陶雪和司徒明皆不约而同问了出来。
问完,司徒明与陶雪对视一眼,他沉吟片刻,道:“陛下的旨意是什么传来的?”
“不到四更。”
不到四更?而现在天已经放亮,司徒傲怕是已经耐心告罄。
陶雪顿时手脚冰凉,她身为皇后私自出宫已经是大罪,若是再将司徒明牵扯进来,不管司徒傲心里怎么想,她必定难逃一死。
忽然,她的手感到了一阵暖意,低头看去,原来是司徒明握住了她的手。她抬首,望进他那深邃的眼眸中,低喃:“司徒明……”
“不用担心,此事我去与皇兄解释,你先到我府里等候。”而后,他转身看向身边的侍卫,道:“你们好生侍候着这位小姐。”
说着,他便命人将马牵了过来,松开她的手,准备进宫。
眼看他要提身上马,陶雪连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带我去,从刚才我们来的路回去。”
“小雪……”
陶雪斜睨了身后的侍卫一眼,语气虽然很轻,却很肯定的再次说道:“带我去,从刚才来的路回去,不要再多说了,我不会将你卷进来的。”
司徒明心里百感交集,陶雪方才说她不会将他卷进来……
他是个男人,出了事情她却想保护他。他难受,心疼,却隐隐的夹杂着喜悦,摇头正要拒绝,却见陶雪根本不理会他,提脚踩在脚环上欲骑上马。可惜她不会骑马,上马的动作实在是笨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一脚踩在脚环上,另一脚贴在马肚子上,整个人紧紧抱住马儿,一副随时可能从马上掉下来的样子。
司徒明摇了摇头,上前抬了抬她富有弹性的屁股,将她抬了坐在马背上面。
等她好不容易坐稳,他方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十分不妥,双手上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陶雪回头,催促司徒明快些上马,这才让他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途径药铺,陶雪让司徒明去买了些迷 药。进到暗道里,两人再无来时的悠闲,脚程提高了不仅一倍,借着赶路的时间,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司徒明听得脸色铁青,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冒险,若我与皇兄去解释,未必会……”
陶雪笑了起来,问:“你生在皇家,皇家的亲情和信任是怎么样的你难道不清楚?若是你去解释,你觉得会让事情顺利解决还是让司徒傲急于对我下手?”
被她这一问,司徒明不说话了,皇家的手足之情历来淡薄,尤其是对于已经登上帝位的司徒傲来说,一旦他知道自己的兄弟与权臣之女交好,恐怕这兄弟就变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这权臣之女纵使他的女人也留不得。
见司徒明沉默,陶雪心知他已经被自己说服,忙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险招,我不过就是喝两口河水而已,若不如此,谁也解释不清楚我怎么会失踪了大半夜而无人发现。”
“可皇兄未必会相信……”
“本来就只是要他半信半疑,只要他有疑虑,便不能动我,起码不能借着现在的机会动我。”
“你大病刚好,前些日子还昏迷了数日,如此不会……”
陶雪苦笑,截断司徒明的话,幽幽道:“司徒明,你觉得我有选择的权力吗?若是可以,我也不想拿自己冒险,可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帝王,你我在他面前都很渺小,若舍不得牺牲,怎么能够全身而退?”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帝王,是一个帝王!我们在他面前都很渺小,都很渺小!
陶雪这些话不断在司徒明的脑海中回旋,恍恍惚惚间,他响起了梅儿刚刚被先帝临幸时的情景,他愤怒的前去质问,而梅儿却说,她们在宫里面实在是太过渺小,若没有帝王的庇护,莫说荣华富贵,就是她的性命也未必能够保得住。
司徒明的手紧紧握住,指节已经太过用力而泛白,他真真切切体会到梅儿所说的话,若今时今日他与司徒傲的位置对调,会怎么样呢?
有一个危险而迷人的想法在司徒明心里生成,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身体随之颤抖起来。
一瞬间,他的心绪如海涛般澎湃起来,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理智,撞得他越发不能控制自己。经过了短暂的纠结,最终还是他的理智占了上风,他无声叹息,现下国泰民安,再说司徒傲一向对他不错,他怎么能够动这样的心思。
暗道走了大半,陶雪张口问道:“司徒明,你说有暗道通往玉宇阁旁边的水池,要走哪一个岔道?”
司徒明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没有回答她的话,眼眸深邃的看着她,沉声说道:“小雪,我们不回去了。”
陶雪蹙眉,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问:“你说什么?”
“小雪,我知道你喜欢外面的生活,我带你走,我们不回去。走!我现在就带你走,皇兄他其实只是想要利用你,他不会真心对你的,你跟我走,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最初的惊愕过去,陶雪面上只剩下疏离和淡淡的嘲讽,她甩开了司徒明的手,说:“我不会和你走的。”
“为什么?”问完,也不等陶雪回答,司徒明忽然想到了在宫外的情景,她抱着司徒傲的腿,一遍一遍说着她爱他。
司徒明眼神暗了下去,又问:“你舍不得皇兄?可你想过没有,他的心根本不在你的身上,你这又是何苦呢?”
陶雪被他问得烦躁起来,司徒傲的心不在她身上这个事实总是能够让她失去理智,她冷冷的看着司徒明,一字一句的说:“那又怎么样呢?今天的麻烦解决后,我还是他的皇后,还是母仪天下的国母,我的家族还是以我为荣耀,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些东西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