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住气,带着兰儿往里面走,走到转角处,眼睛扫过四周,方才放低声音问道:“兰儿,你可知道先帝曾用的那颗玉白菜?”
“娘娘可是说陛下前些时日赏给娘娘的玉白菜?”
陶雪颔首,她对这个世界丝毫不了解,对玉白菜的过往更加不了解,自然无法领会司徒明的话。她依稀觉得,这颗玉白菜要真是个祸害,定然与之前发生的事情有关系。
兰儿想了想,道:“奴婢进宫虽然不算晚,可并没有机会侍候先帝,在到娘娘宫里前也从未见过玉白菜。不过,奴婢倒是听说过一件事情,当时的宫里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事情?”
兰儿眼珠子滴溜溜的往旁边看,神神秘秘的道:“先帝在位时,太后娘娘只是个淑妃,那时先帝的皇后早已经薨了,却迟迟不立新后。淑妃许是想当这皇后,又苦于不能开口,遂借着宫宴之时,向先帝讨要过这颗天下无双的玉白菜。”
“先帝没有给她?”
“那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帝心情极差,不但没有将玉白菜赐给她,反而怒斥她身份低微,不配享有这玉白无暇之物!”
随着兰儿的话落,陶雪双拳握紧,手背上面的青筋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根根狰狞,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几乎是同时,她的心开始酸疼起来,双眼中充满了氤氲雾气,雾气渐渐凝结成眼泪,颗颗晶莹剔透,眼看着就要掉下来,陶雪却倔强的忍住,让泪珠子挂在睫毛上,悬在眼眶边,就是不肯哭出来。
原来,那个口口声声爱她疼她的帝王,处心积虑要置她于死地呀!
此念一生,陶雪已经分不清楚,她的心痛更多的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本能,还是因为她对司徒傲也有了私情,所以才会伤心难过。
兰儿一抬首,就看见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充满了痛苦与绝望。“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陶雪苦笑,身体不适?何止是身体不适,她的心也不适!
到了现在,她终于明白一件事情,为何这具身体的主人会死在新婚之夜,这分明是因为那司徒傲对她并无情意,所以放纵了身边的人,才会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
想到这一点,陶雪的心如刀绞,她甚至以为自己患了很严重的心脏病,下一刻可能就会疼死过去。
“娘娘?娘娘?”
兰儿的呼唤声就在耳旁,陶雪终于从思绪里走出,喃喃道:“太后她与陛下的关系如何?”
听到她这样问,兰儿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太后的事情,娘娘难道不知道吗?”
陶雪脸沉如水,狠狠道:“本宫问你话,你尽管回答就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兰儿俯首,不敢造次,忙回答:“太后不是陛下的生母,先帝在世时身为淑妃的太后也并不善待陛下,可陛下的生母已经早逝,陛下登基后,为了后宫安定,依照祖制选了没有子嗣,妃位又最高的淑妃为太后。”
陶雪懂了,太后也不过是司徒傲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司徒傲要对付她,却不愿意自己动手,所以才百般宠爱于她,说是免去了她一切礼仪,让她不必到太后跟前请安,其实是让太后以为她妄自尊大,暗暗恨上了她。还有那颗玉白菜,明明是太后的一个心结,他却将她送给了她,这不是告诉太后,这宫里最尊贵的是她陶雪,而不是当年那个淑妃吗?
陶雪幡然醒悟,太后今早故意针对她,只怕不是因为她晕车没有侍候好她,而是因为怨恨早已经埋在了对方的心头!
事情到了这一刻,陶雪清楚意识到,她无心与别人争斗,可是周围的人未必会放过她,尤其是在司徒傲的推波助澜之下,太平的日子只怕要离她而去。想到太后随时随地会出手对付她,她难免生出危机感,思前想后,决定到太后那里示好,要让对方知道她无心冒犯,更要让其他宫妃知道她是个毫无威胁力的女人。
主意打定,她立即让兰儿命人熬了一碗安神、解暑的汤药,而后亲自送到了太后的房间里去。
太后没有为难她,听到她求见,立即让人将她请到了院子里。
刚步入院中,便瞧见将近二十个打扮得体的女人,正规规矩矩的站在太后的院子里面。陶雪知道,这些人都是宫里有名分的主子,是司徒傲的女人!
而宣称身体不适的太后,此时正坐在长廊下面的躺椅上面,安详的闭着眼睛,任由旁边一个身穿粉色双纱裙的女子为她扇凉。
陶雪老老实实站在一旁,静待太后睁开眼睛,她身后的兰儿想为她搬一把椅子,却因为顾忌着太后,只能老老实实端着茶盅静候。
灿烂的阳光变得刺眼起来,知了在树上叫得欢快,绿油油的垂陶如同水帘般落下,将灼人的阳光挡去了大半,加上各色的华盖遮阳,使得站在院里的宫妃们不至于太遭罪。
可是,陶雪来得实在是太晚,那绿荫和滑盖下面似乎已经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即便她找到一两个空位,也因为下站着的宫妃们那挑衅的眼神而打消挪动步子的念头。
陶雪只能站在烈日中,承受着暴晒和酷热。
汗水大滴大滴从她的身上落下,模糊了陶雪的视线,她的脸颊产生了些许的刺痛,想来已经被晒伤。这身体细皮嫩肉的,何曾遭遇过如此待遇?
宫妃们极有默契,不动神色的跟随影子移动步子,无论如何也不让太阳烤着自己。
知了还在叫,不知道是不是陶雪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叫声疲惫而嘶哑。
终于,太后睁开了眼睛,看到大汗淋漓、满脸通红的陶雪,她双眼圆睁,惊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陶雪翘起嘴角,准备笑,可没有想到嘴唇已经干裂,一动之下刺痛无比,她的笑容变得比哭还要难看。
她下意识伸舌头舔了舔嘴唇,立时尝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嘴唇干裂的小伤口火辣辣的疼。
舌头上面的口水将嘴唇逐渐浸湿,她总算舒服些了,却浑然没有觉察到,她这个举动有多么的不雅观,坐在长廊下面的太后已经蹙起了眉头,眼中充满了嫌恶。就连一旁的宫妃们,也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是系出名门的陶家小姐。
陶雪俯首,恭敬回答:“太后,臣妾无碍,臣妾只是听说太后凤体违和,所以有些担心,一急之下上了火,不碍事的!”
太后闻言笑了起来,颔首道:“嗯,是个有心的孩子,难为你了!”
看见太后笑得欢喜,两眼的眼角处出现了慈祥的笑纹,陶雪紧绷的情绪微微放松了些。这短短半日之内,太后先是故意让她在门外等候,又让她在烈日下暴晒,想来对方心里的怨愤已经发泄不少,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许多。
她正准备张嘴,太后的视线忽然挪向她身后,问:“这小丫头端的是什么?”
陶雪顺着太后的视线望去,同样脸红发湿的兰儿正端着她特意命人准备的汤药,手臂微微颤抖却极力隐忍。
陶雪心生不忍,是她连累了她,暗道一口气,她回身看向太后回答道:“臣妾听闻太后身体不适,遂命人煮了碗避暑安神的汤药。”
“哦?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快端过来给哀家吧!”
不等太后回答,她身边那个为她执扇子扇凉的女子已经开口道:“哎呀,母后!您看那碗里的冰已经化了,想来已经不能解暑,不如请皇后娘娘唤人为您再做一碗?”
陶雪看了看碗,倒也不生气,今天她打定主意要压制住自己的脾气,让太后尽情的折磨她,那样以后的日子才能平安。
她笑,这次笑得自然而又谦和,道:“请母后善等,臣妾这就命人去重新做一碗来。”
“皇后娘娘且慢!”还是那个为太后执扇的女子。
陶雪将心里的火气和不耐全然吞了下去,问:“何事?”
“妾身斗胆,不知道能不能沾母后的光,向皇后娘娘讨一碗解暑的汤药呢?”
陶雪看了看对方,心知对方是个宫妃,却不知道她的背景和身份。不过,前番的刁难她都能悉数忍了下来,如何会忍不住一个妃子的挑衅?
“好,妹妹稍后!”
陶雪微微一拜,缓缓走了出去,本来传唤厨子这样的事情根本不该她亲自前往,可看太后那意思,若是她不做足了姿态,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灶上的汤药正咕噜噜冒着热气,不断上升的热气氤氲缭绕,使得本就烦躁的众人更加气闷,厨房里无论是厨子还是兀自等待一旁的陶雪皆是满头大汗。
兰儿垂着脑袋,汗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颊和嘴角,长时间的沉默后,她轻轻走到陶雪的跟前,低声道:“娘娘,这汤药须得等上些时候才能熬制好,娘娘金枝玉叶,怎可呆在厨房里?”
“可是……”
不等陶雪反对,兰儿又道:“不如娘娘先回屋里歇歇,奴婢在这里候着,等汤药熬好了,奴婢直接为娘娘送到太后的院子里。”
陶雪心里犹豫,这厨房实在热得让人受不了,她早就想躲回院子里,痛痛快快洗个澡。但是,她打定主意让太后尽情发泄,如今这汤药还没有熬制好,她若不亲手送到太后的面前,这太后的气怕是消不掉……
“娘娘!”兰儿见陶雪不搭话,双眉微微蹙了起来,视线扫过陶雪那被烈日烤得红艳的脸颊,再次劝道:“娘娘孝敬太后是应当的,但方才您已经做足了样子。依照娘娘的身份,能够亲自到厨房这样污秽的地方来传口谕,已实属不易,纵使要让太后消气,娘娘也已经做得更多了,何必……娘娘如此做法,反倒让其他的主子们看低了娘娘。”
兰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陶雪坚定的心有些动摇。可她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往往几头牛也拉不回来,太后是这里最大的老板,她想以后日子过得顺利,定要一次做足,不能半途而废,让太后消除对她的成见。
陶雪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用了,这汤药理当由我亲自送给太后。”
兰儿张嘴,想说什么,但见陶雪那不容置喙的模样,她只得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脑袋重新低下去,表情被青丝所遮住,徒留一丝惆怅。
一刻钟过去,汤药终于熬好,陶雪让人倒了两份,带着兰儿走出了厨房。
兰儿再没有抬头,抬着端盘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汤药随着她的抖动而在碗里不断的晃动,险些洒了出来。这一切,走在她前面的陶雪都看不到。眼看着两人到了太后的院门口,兰儿方才小声道:“娘娘,您……”
陶雪回头,奇怪的望向兰儿,她刚才太专注于怎么讨好太后,从而忽略了兰儿。现下,终于觉得兰儿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她的脸色,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方才被烈日晒了有些中暑,一副病西施蹙眉的忧郁模样。
“兰儿,你可是不舒服?”
“奴……奴婢无碍。”
陶雪权当她在硬撑着,想想她自从做了自己的婢女,便一直是担心受怕的,尤其是今天,在太后和宫妃的面前,她这个小小的人怕是快要被吓破胆了。
思及此,陶雪面露怜惜,开口说:“你先回房里歇着,汤药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