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怕热的陶雪躲在浴池中,眼看着她的皮肤已经被水泡得起了折子、退去血色,她却没有丝毫走出去的念头,心里直咕哝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回到那个她生活多年,有空调,有雪糕的地方。
她看了看周围清澈的水,真想一头浸下去,淹死在里面,兴许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自己的家了。可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实在是没有勇气真这么做,生命毕竟是可贵的,她要是回不去,岂不是真要做个落水鬼?还是个淹死在浴池里的女鬼,怎么想怎么窝囊。
外面,传来大总管高立国的声音。
“皇后娘娘可在?陛下有口谕!”
“大总管请稍后,娘娘现下正在戏水,待奴婢前去请娘娘出来接旨!”
听到兰儿的回答,高立国直接道:“陛下有令,让娘娘免跪接旨。陛下还亲自交代,现下天热,若是娘娘乏了正在休憩,奴才万万不可惊扰娘娘,将口谕传给娘娘宫中可靠的奴才也可。既然娘娘正在戏水,奴才怎么敢打扰?兰儿姑娘代娘娘接旨也是一样的!”
兰儿没有迟疑,跪下接旨。
“着陛下口谕,京城炎热,陛下体恤娘娘,特令娘娘陪同太后到江南避暑。”
陶雪听到这里,心里隐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司徒傲那日说为她找到了解暑的法子,陶雪也不过是听听而已,本没有放在心上。身为帝王,纵使再宠爱自己的皇后,他哪里能够做到无微不至呢?
可偏偏,他还真是个对妻子无微不至的帝王,这才两三天的功夫,就实现了他的诺言,想出让她到江南避暑的法子。
陶雪对这个朝代并不清楚,对地名也不知道,等高立国走了,她方才唤来婢女兰儿,询问江南的情况。
经过兰儿的讲解,她知道京城离江南不算近,走水路起码要十天才能到达。
她那奇怪的感觉更加浓烈,按说新婚燕尔,司徒傲如此喜欢这具身体,怎么能够在大婚不到一月的时间内,就让她离京呢?
但是,陶雪并没有深想下去,她反正只是这世上的匆匆一个过客,谁知道明天天亮她会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去担心这些事情。
她只吩咐兰儿做准备,便又开始她悠闲的日子。
晚上,司徒傲特意到她宫里来,向她诉说他的不舍之情,两人新婚,说到动情之处,难免又是一阵抵死的缠绵。
第二天早上,陶雪醒来时,旁边的司徒傲早已经不在,看着旁边空空的枕头,陶雪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
还来不及她理清楚自己的情绪,外面便传来大总管高立国的声音。“娘娘可醒了?陛下有要事处理,不能送娘娘出宫,遂特意遣了奴才前来送娘娘。”
陶雪淡淡应了,却无法开心起来,身体里好像少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整个人和心都是空空的。
她心不在焉的起床,任由奴婢们帮她洗漱打扮,而后走出这座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宫殿。
她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有些日子了,可因为她那过客的心理,使得她对周围的人和事都相当陌生。
所以,当她走下步辇,看到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妃们,还有威严、端庄的太后时,难免有些怔愣。
直到她身边的兰儿小声唤她,她方才回神,然后意识到,司徒傲原来有这么多的女人,不是只有她一个!
还有,这宫里面并不是她这个皇后做主,看宫妃们对太后的态度,不难看出,太后才是真正掌权的人。陶夫人曾经提过的凤印,怕也是在太后的手里吧!
她为自己的迟钝叹了一口气,不过,也就只是叹一口气而已,她虽然意识到了她的懈怠,感觉到太后看她的眼光中带着不喜和冰冷,她却不打算改正,更不打算真的将这里当做她的归宿。
她上前,微微一拜,算是对太后行礼,然后便眼观鼻,鼻观心,伫立在一旁,打定了主意不与任何宫妃交谈,也不去刻意讨好太后。
太后虽然老迈,可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直直往她身上看,半响才淡淡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大家快些上车辇吧,莫要让康王爷在宫门外等着急了!”
陶雪漫不经心的应了,在兰儿的引领下坐进了她的凤辇中。她用手臂撑在窗上,百无聊赖。一群人浩浩荡荡远离了内宫门,她忽然有些怅然,似乎这次离开,一切都会变得一样,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巍峨的外宫门出现在眼前,当陶雪看到宫门下那头顶紫金冠、身着一身棕色四爪蟠龙服、腰系白玉黑带、脚踩厚底皂靴,皎如玉树临风前的风 流男子时,一颗心倏忽提到了嗓子眼里。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真是冤家路窄!
她双目圆睁,嘴巴微张,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死死盯着那男子,随即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方才太后说莫要让康王爷久等了。难道说,他要陪着她们去江南?
想到这里,陶雪坐立难安,当初在密室中,她是打定了主意与康王司徒明不会再见,所以她才会那般的有恃无恐,戏弄他,教育他……
她对他所做的种种,在常人看来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可在高傲的王爷面前,怕就是罪该万死的羞辱了。
陶雪不断在心里哀嚎,为什么这么倒霉,到了现在还不能回家?更郁闷的是,此时是在宫外,若司徒明真要伺机报复,或者做出杀人灭口的举动,根本没有人救得了她。
司徒明似乎感觉到了陶雪的注视,轻轻扭头看了过来,吓得陶雪赶紧缩头、捂脸,生怕被他看见了她的容貌。
她的心,嘭嘭嘭的跳着,几乎就要跳出胸口,也不知道刚才司徒明有没有看见她。
直到凤辇缓缓前行,她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渐渐冷静下来,她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好笑,她毕竟是皇后,而他是王爷,即便要与她们一起去江南,为了避嫌,恐怕也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就像此刻,她能见到他,而身为宫妃,她是不必要抛头露面的。
大不了以后,她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车辇中,他如何能够认出她?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倒霉,被他认了出来,被他加害了,反正这不是她的身体,说不定她因祸得福,反倒因此梦醒,回了自己想念多时的家乡。
赶了一天的路,到达一处偏远小镇,镇上乡绅早早收到了消息,他们自然是来不及修建金碧堂皇的宫殿给大伙居住,可无论是食物还是用度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在陶雪看来,她住的这间房,若在现代,起码是四星级的待遇。
累了一天,她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至于别的宫妃的抱怨,她无心去听。
原本,她以为晕车是现代亚健康人群才会有的困扰,可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的颠簸了一天之后,她才明白,导致晕车的东西不是难闻的汽油味,而是那不断摇晃的代步工具,其中,包括马车!
倒在床上,她便死死的睡了过去,甚至忘记了晚膳,更忘记了如今是和太后一起出行,在情在理,她这个做人儿媳的都应该前往陪伴、侍奉太后。要知道,这一路行来,其他宫妃都是想方设法的讨好太后,唯有她这个没有做人儿媳意识的皇后,一直窝在自己的车辇中被折磨得头晕目眩。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子时,屋里静悄悄的,唯有窗户外面传来沙沙的声音,也不知道是风吹树叶作响,还是爬虫在作祟。
她看了看不断跳脱的烛光,有短暂的茫然,而后才想起来此时身在何处,低声道:“兰儿可在?”
随着她话落,外间传来细细的脚步声。“娘娘,您醒了?可要用膳?奴婢为您备了一些菜……”
被兰儿一问,陶雪肚子还真饿了,她也顾不得去想为何是兰儿为她备了菜,而不是传唤负责膳食的下人为她准备吃的,忙点头,让兰儿把食物端进来。
“好吃,好吃,真好吃!”
陶雪一边说着,一边以风卷残云之势将桌上的菜扫干净,待吃得盘中再无东西,她方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打了一个饱嗝。
她用锦帕擦着嘴,一抬首,就看见兰儿一副纠结、挣扎的模样,不由好奇道:“兰儿,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兰儿看了看陶雪,思量再三,一手挽起裙摆跪在地上,恭敬道:“娘娘,请恕奴婢放肆!”
“说吧,我……本宫不怪你就是。”
“娘娘,太后虽然不是陛下的亲娘,可她毕竟是后宫之主,与陛下有母子之名。娘娘在宫里时,不向太后请安不愿意侍奉太后也就算了,毕竟娘娘与陛下刚刚大婚,又有陛下护着娘娘。可是现在不是在宫里,陛下也不在娘娘的身边,太后便是做主的人,娘娘一路行来对太后如此怠慢,难道娘娘不怕惹恼了太后……”
兰儿说到这里,便住了嘴,可陶雪知道她后面的话,出了宫,做主的人变成了太后而不是司徒傲,若她一味的轻慢太后,若是太后发难,纵使司徒傲再宠爱她,也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陶雪很想轻笑一声,反正她不是真正的陶家小姐,也不打算长长久久的做皇后,管太后怎么想。
可是,在兰儿担忧的眼神注视之下,她实在是笑不出来,舌尖上的嘲讽被她咽了下去,随即心里生出了悟。她看了看桌上的盘碟,道:“你方才说这饭菜是你备下的?可是,受了太后的责难,所以厨子们不敢为本宫准备饭菜?”
兰儿俯首,没有正面回答陶雪的问题,只是道:“娘娘,奴婢知道娘娘进宫前是家里得宠的金枝玉叶,进宫后又有陛下疼爱娘娘,可是娘娘,此一时彼一时呀!”
兰儿的话,无非坐实了陶雪的猜想,她直直盯着兰儿那如黑幕般的头发看了半响,无声无息叹了一口气。她本来只当自己是匆匆一过客,可偏偏周围的人似乎急于将她拉到这宫廷大戏里去。
不管是想要树立威信的太后,还是今天一直明里暗里排挤她的宫妃们,亦或是眼前这个忠心耿耿为她着想的奴婢,似乎都没有将她当做路人的打算。
若兰儿是恶意便罢了,偏生她对她是一片好心,令她不能忽视,也无从回避。
陶雪沉吟片刻,道:“好吧,我答应你,在我回去之前,会尽量讨好太后,不会再让你为难。”
闻言,兰儿自然以为陶雪所说的回去是指回到皇宫去,不由抬首看她,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道:“娘娘英明,娘娘英明!”
陶雪被她真真实实的欢喜所感染,有感而发道:“兰儿,莫不是我走了好运,怎么一进宫,就能遇见你这样伶俐又忠心耿耿的丫头?”
兰儿一愣,眼神复杂的看着陶雪,支支吾吾道:“娘娘,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以前的事情?”陶雪也愣住,听说兰儿进宫已经有些年头了,并不是陶家陪嫁进宫的丫头,所以她便以为兰儿与这具身体全无交集,没有想到,竟然是旧识。
兰儿将她的茫然看在眼里,喃喃道:“也难怪,娘娘是贵人,即便帮了奴婢也不会将如此小事记在心里。”
“什么事?”
“三年前,先帝还在世,一次宫宴,奴婢奉了总管的命令端了三瓶杜康前往殿中。走到殿外,奴婢一个不慎跌倒在娘娘面前,酒瓶被打破,三瓶杜康全部洒在了地上。这原是死罪,当时奴婢吓得浑身发抖,以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后来,是娘娘向大总管说情,说是娘娘不慎撞到奴婢才让酒瓶落地,奴婢也因此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