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天空一片湛蓝,火辣辣地太阳照耀在沉甸甸的稻穗上,微风轻轻吹过,稻海波浪起伏。
在李家庄宽阔的打谷场上,一大群汉子正光着膀子,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不去干活,却围着一艘似船非船的“怪物”唾沫横飞地争论着什么,让人见了好生怪异。
仔细一看,这“怪物”果真诡异,乃申国上下,前所未有。
只见这事物,呈方形,约莫张床大小,体内中空,头部高出尾部三分,头部下方又有一个长满铁刺的圆柱形物体,活似狼牙棒。两侧则是齿轮和铁棒交替相连,和新中国六七十年代农村普遍使用的打谷机甚是相似,却不知道此时此地出现是何用途。
突然一位身着皂色短褐袍的青年出现在了众人眼中,这些聒噪的声音才慢慢平歇。
且说这青年虽然衣着破烂,一副农夫装扮,却依旧遮掩不住眉宇之间的勃勃英气,举手投足间也流露出几分随意洒脱,不同于一般农夫,不同于寻常申国人的气质。
他和惊慌失措的乡邻打了声招呼,便不慌不忙地朝那“怪物”跟前走了去。只见他眼盯那怪物微笑不断,就像慈父见到失散多年的爱子一般。
“朱先生,你怎么来啦?您发明的这打谷机真是好用极了,可咱们这些粗人却使唤不来,才一个上午就出毛病了,大伙儿正商量把它搬到你那里去呢。”一位年约四十的汉子满脸慌乱之色,急忙挡在这青年身前,好声劝慰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们把打谷机抬到你那里去就成了,如果你来打谷场的事被十三叔知道了,我们肯定都会被抓到祠堂前下跪悔过的!”
“蒙叔,没事,没事!你就放心吧,这事我自会和十三叔公解释。既来之,则安之,你就让我去看看吧,也免得耽误了你们工夫。”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发明”,心中十分关心,在村学里面静坐了半天,耳边“轰隆隆”的声音突然没有了,他便急忙赶了过来。
他叫朱沁,本是某所大学工业设计专业大三的学生,国庆和同学去泰山旅游,贪恋绝顶风光,失足掉下了山崖,醒来时却已经来到了这个中国历史上没有的申国,被这个村子的人所救,接好脱臼之骨头,治愈身体之外伤。既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得图报,又想到自己无处立身,便随遇而安在这个村子呆了下来。
几个月过去了,适应了时差的同时,朱沁也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当成了皇帝朱洪治下的一芥平民。随着时光的流逝,朱沁也展露了些寻常人没有的才华和奇技淫巧,好在村长十三叔慧眼识珠,便给他安排了个村学先生的差事。
“不耽误工夫,不耽误工夫!这打谷机既快又省力,才短短半天,就已经抵得上咱们平日里干三四天的了。”他微微一笑,随即又轻叹一声道:“只可惜咱们使唤不来。”
他见朱沁心不在焉,双目却盯着打谷机闪烁精光,于是赶紧伸出双手挡住朱沁的去路,“朱先生,就算我求你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朱沁暗自摇头,自己设计的打谷机首次试用,于情于理都应该亲自到场的,却拗不过这群朴实的汉子,他们说自己是读书人,死活不让干农活。
以前是没机会来,现在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理这些,几乎没有停顿,朱沁便果断地来到了打谷机身旁,细细打量了起来。
众人见蒙叔都阻拦不住,也只得由他去了。
仔细一看,只见打谷机滚子里面早已缠满了一团团的稻杆,这样子既耗费力气,生铁浇灌的齿轮也未必能够带得动,而且还有随时爆裂的可能,不出问题才怪。朱沁不假思索便开始清理那些紧紧塞在里面的稻草,边清理稻草边回望了身后那些紧张兮兮的众汉子一眼,心下豁然开朗,有这么省时省力的工具,这些靠庄稼吃饭的人们不把它当成稀世珍宝才怪呢,又哪里敢去妄自乱动?
把那些纠缠在滚子里面的稻草尽数拔了出来,朱沁轻轻拨动了一下滚子,微一用力在踏板上踩了两下,打谷机又开始了“轰隆隆”地嚎叫,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众人紧崩着的心弦才放松下来。
正在众人打算劝说朱沁回去的时候,朱沁又不慌不忙地从身旁拿起一把堆好的稻子,走向了打谷机,只见他脚踩踏板,双手紧握稻子左右翻滚,仅此片刻,沉甸甸的稻穗便成了光秃秃的一片,黄灿灿的谷子全部流入仓内。
朱沁会心一笑,对自己的杰作满意之极。走下打谷机,又要动手,却见蒙叔边擦着脸颊上的汗珠边跑了过来。朱沁心知他要干什么,无非是想继续劝说自己回去而已。瞄了眼正发疯似的太阳,时候已近晌午了,也到了学生们下课的时候。朱沁叹气道:“也罢,也罢!蒙叔莫拦我,我打完这把稻子,这就回去。”
蒙叔见朱沁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最后悻悻地说道:“那么就请朱先生快点吧!”
朱沁用干脆利落的动作把手中的稻子打完,又和眼前的人交待了一番:这玩意是个笨家伙,用不着这么怜惜,有什么问题尽管放手去干。然后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众人目送了朱沁一番,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轻车熟路来到李家庄大祠堂——这个供自己工作和住宿的综合场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一阵阵有气无力的读书声早已随风飘入耳中,朱沁赶紧走了进去。目光在众学生身上转悠一圈,却发现他们多半正皱着眉头,想必是肚子饿了,读书读得累了的缘故。
朱沁并不是那种过分严厉的人,数载寒窗苦读,他比这些孩童更知其中的艰辛。见此情形,赶紧给学生们放了学。学生们礼貌地向先生道别,随即一哄而散。顿时,整个祠堂静悄悄地只剩下了朱沁一个人。这个时候,他的肚皮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于是只好走向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饭才做好,还没来得急动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吁吁”地喘气声便传了进来,朱沁只得放下碗筷,朝门口走去。
眼前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看似苍老却又精神矍铄。他卷起裤腿打着赤脚,脸上一片黝黑,布满了刀刻一般的皱纹,老茧层层的手上正拿着双破布鞋,脚上虽说被洗过了,但是腿毛上依旧夹杂着泥巴的痕迹,看得出来这人刚从田间上来。眼前之人朱沁并不认识,显然不是李家庄的村民,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跑来这里干什么。
只闻那糟老头喘着粗气,睁大了眼睛望着朱沁,也是半晌没有说话。
来者是客,为人师表的朱沁心怕自己的怠慢败坏了李家庄淳朴的风俗,于是赶忙朝他打招呼:“老丈,天气这么热,进屋歇会喝杯水吧!”
那老头微微一笑,一屁股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坐了下来,拿着朱沁刚刚放下的草帽死命地扇了起来,稍稍气缓才问道:“小子贵姓,年龄几何?”
“晚生朱沁,今年二十,老丈您稍坐,我去给你搬凳子倒水,这就回来。”朱沁说着走向了里屋,可是回来的时候,那糟老头却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这老头来的匆忙,去得也诡异,朱沁好生纳闷。
才这么一会难道就得罪人了不成?朱沁此时终于明白了窦娥是怎么死的了,随即转身走进偏厅,在那张缺了一脚的破旧老圆桌前坐了下来。
一碟不知名的小菜,一碗白米饭。两个月以来朱沁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清贫的生活,这和他小时候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同的只是时空和地点而已,可是今天朱沁心中却有种怪怪的味道。
他突然有点想念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朋友了。尽管来到这个世界后,李家庄乡邻的友善、热情将他心中的思念冲淡了不少,可是他还是会不时地想念父母,或许超越了时空的血浓于水吧。
在这个没有父母的世界里,李家庄的乡邻早已成了朱沁唯一的慰藉。想到今天上午一时冲动去了打谷场的事被十三叔公知道后,十三叔公一怒之下命人绑着蒙叔等人跪在祠堂前悔过的情形,朱沁心中不寒而栗。于是果断地放下了心思,手握碗筷狼吞虎咽了起来,心下却决定午饭后去找十三叔公一趟。
迄今为止,朱沁还是不知道十三叔公是真没有名,还是没有人敢直呼其名讳。总之,年长的见到他都恭敬的称呼一声十三叔,年幼一辈的则叫十三叔公,最终朱沁也只得入乡随俗,跟着一群年轻小伙子称呼他十三叔公。
且说这十三叔公刚刚上个月过完八十大寿,在李家庄中威望极高、说一不二,李家庄村民莫敢不从。如今朱沁依旧清楚地记得,十三叔公为了阻止自己干农活,在上个月还专门召集所有村民召开了一个小会议,可是不久后,自己为了寻找一些碳酸盐,和几个村民一起烧了一堆草木灰,十三叔公就真像个疯子似地把那个村民拉到祠堂前跪了一天一夜,村中孩童们还因此停课了一天,朱沁记得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