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天魔的洞府,尹亦一个人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用枯枝败叶生起一堆火来,火焰摇动着,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其实以尹亦此时的功力虽然不能说是寒暑不侵,但是夜晚的温度抵御起来对他来说早已没有什么太大的困难,但是多年的生活习惯却尚未发生改变,很难习惯一直呆在黑暗之中的生活,火,或许是对于他来说必不可少的东西,光明,也是他心中绝对不能缺少的东西。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又岂不是这样的呢?
尹亦的家庭并不算太富裕,平时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呆在家里,做做看书、玩游戏之类的事情,孤独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太难熬,的确,早已习惯了的事情又怎么会难熬呢?不是吗?
原本想要像原先一样往林子里走走,找点野味什么的,可今晚尹亦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到很不舒服,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空空的,仿佛一个被莫名巧妙掏空的盒子,只剩下空气在其中穿行而过的声音。
尹亦随意的往火堆里埋进了几块地瓜,权当食物填饱肚子。
尹亦不住的往火堆中扔着燃料,火烧得很旺,火苗袅袅的,一缕缕轻烟散发了出来,松脂散发出特有的香味,给人以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不多时,地瓜也被烤出了香味,一股与众不同的甜香从火焰之中散发了出来,弥漫在空气之中,混合着松脂宁静的香,再加上树枝的焦味,成为了一种十分奇妙的香味,尹亦肚子里的馋虫像是被引动了一样,在里面闹腾起来,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咕咕声,十分干脆的唱起“空城计”抗议起来。
地瓜快要烤好了,甜香一引,尹亦都有些等不及了。他知道如果过现在就把地瓜拿出来,尽管外围已经被烤熟了,它的内心之中却依然是半生的,吃起来会有一种很难受的涩味,地瓜的味道也就会大打扣折。什么样的地瓜才算是最好的呢?当然是,外焦里嫩,完全烤熟的才算是最好,最可口的。
烤得恰到好处的地瓜,掰开的时候,一股甜香便会扑面而来,中人欲醉,在大大的咬上一口,趁着热劲慢慢地咀嚼,甜美的味道在口腔里随着热量散开,实在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享受。
尹亦耐着性子等待着地瓜烤好,思绪却被引回到了很久以前,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家里的生活很清苦,很少有零食吃,但是却是自己最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有很多的小伙伴,一起玩耍,一起捣蛋,而烤地瓜,也只有那时的才是最好吃,最可口的,可是自己却很久很久再也没有闻到过那种熟悉的香味了,也许,那样诱人的香味,只能在记忆之中慢慢回忆了吧?时光荏苒,自己慢慢地长大了,懂的事情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可是儿时的回忆却日渐消退,一点接着一点的溜走了,这不禁令人感到十分的惋惜。
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来说,会在成长的道路上渐渐的失去曾经珍若性命的一切,也许,这正是成长的代价与悲哀吧。但是,又有多少人曾经意识到这一点呢?
太多的时候,不过是浑浑噩噩的混混日子,得过且过罢了。
不断旋转的思绪引领着尹亦一步步走远,连地瓜熟了都没有注意到,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有一点点烤糊了。尹亦拨开火炭,拍干净地瓜表面的灰烬,小心翼翼的撕开有些焦黑的表皮,露出嫩黄色的内里来,甜香之气更为醉人。尹亦深深吸气,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变得舒泰起来。
狠狠地咬上一口,灼热的感觉混杂着浓浓的甜味在口腔中打着转,实在是天下无双的美味。真想让陈丽也好好的尝尝这样的美味,只是在这个时代里女孩都比较保守,很难像自己身处的时代那样,很轻易的便将她们约出来,来上一起浪漫的约会。
所以,这个愿望,也仅仅只有随便想想而已,若要实现,只怕任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进行努力。否则,只会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想,永远也没有实现的机会。
陈丽并未拒绝自己的亲昵行为,更未对自己产生防卫,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预兆。
尹亦一边吃着地瓜,一边思索着。
不一会儿,地瓜下肚,吃饱了,看看外面,天色早已变为浓黑的颜色,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黑夜,若不是尹亦修为大进,能够无惧黑暗,只怕此刻连东西都看不清楚。然而,尽管如此,竭尽全力,也仅仅只能看出三丈左右,再远的话,便只能看见满目的黑暗了。
夜风甚紧,呼呼的吹着,发出刺耳的狂吼,像是隐藏在天地之间的某种异兽,正在倾吐着心中那无尽的怨气,倒是颇为吓人。
腹中饱满,尹亦也没有饭后散步的习惯和兴趣,往柴堆之中添了些柴火,加旺一些火焰,洞府之中顿时变得温暖了许多。来到自己的石床之前,和衣躺下,准备早些休息,尽管大天魔并不在,但是修为还是要提升,明天还要早起吸取朝阳正气以加强自己的修为呢,还是早点休息为妙。
洞外的风一直没停过,狂啸之声一下更响过一下,尹亦一直像是烙饼一样的翻着身子,不知为何一直都无法入睡,反倒将自己翻得浑身燥热。
心中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停地扰乱着尹亦的心境,让他完全没有睡意,却感觉到十分的疲倦。心乱如麻正是此刻他的心中最最完美的写照,实在没有办法,想要睡觉睡不着,又不想起身练功,便只有依靠功法中的练气法门强行将心中的心事尽数驱赶出去了,尹亦深深吸气,调动着体内的灵力运行,运动着《天魔宝典》之中入门篇中记载的安心凝神的法子,平复着自己不断翻腾的心神。
一番纠缠之下,终于算是将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尽数压下,自己本身的精力也耗费了大半,疲倦的感觉油然而生。
尹亦将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缓缓放轻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尽量的平缓轻柔,并且伴随着体内的灵力有若潮水一般一涨一落,一起一伏,渐渐地进入了空灵之境,脑海中的杂念被排除干净,心静脑清。
尹亦收功,轻轻地舒一口气,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弥补一下刚刚消耗的精力。
也许是因为对抗杂念的缘故,尹亦已经十分的困倦,此刻的他很快就已经进入了梦乡,很香甜的睡了过去。
洞府之内,火堆之中的枯枝败叶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燃料燃尽,火焰也缩为极小的一团,细小的火炭发出红光,暖意弥漫在洞府之中,一直不曾散去。
回望洞外,骇人的夜风一直在不停的吹拂着,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声,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凄惨景象,只怕不多时便要下一场大雨了。
不过,这一些尹亦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他的梦是如此的甜美,甜美得让他完全放下了修真之人应有的警惕。完完全全,安安静静的睡去,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这世间的变化。
与此同时,仙山教派的一间房间之中。
仙山道长正在蒲团上打坐,吞吸吐纳,正在例行做着一天之中最后的功课,每天早中晚三次修炼功课从不落下,即使他现在身处掌门高位也一样。
气游天地,百脉舒泰,仙山道长的百会和心坎两处穴道之中隐隐冒出一股淡金色的内气,源源不绝的涌了出来,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内气外露,这是仙道功法修到极致的现象,仙山道长的修为至少已经接近了地仙境界,说不定还会更强一些。这在修真界之中已经是十分难得一见的了,若是有内行之人见到如此情景必定会为仙山道长的修为大感赞叹。
而地仙之上便是至高无上的天仙境界,修为到了地仙的极限,便会在某一机缘的触动之下引动天劫,迎来天地为自己做一次全新的洗礼,若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抵御天劫,那么便会飞升天界,成为天仙之流,从此位列仙班不受凡间之苦。
若是修为到了天仙境界却不愿离开凡间,想要留在红尘之中也可,不过代价却是极大的,两百年一次的天劫那可不是说着玩的,拒不归位,那是在于天作对,逆天而为,天劫的威力只会一次比一次更为厉害,稍有不慎,便有兵解之忧。
然而修真之人多如恒河之沙,且不说天仙,就连达到地仙境界便已经有如过江之鲫,成为天仙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仙山道长的修为在人间的修真界之中已经算得上是绝顶高手之类了,纵横修真界也可以说是罕逢敌手。
随着仙山道长的呼吸吐纳,外露的内气由深转淡,由淡转无,由无而终,渐渐收起功法,一整轮的周天运行便到此为止了。
屋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猛然将窗户吹开,砰然作响。
仙山道长被惊动了,猛地睁开眼睛,迎面而来的是冷得刺骨的瑟瑟寒风,仙山道长此刻的修为接近地仙境界,连生死玄关都已经被打破了,对于他来说,这一点小小的寒冷自然难不倒他,完全可以不必去在意。
仙山道长缓缓站起身来,拂尘轻摆,慢慢的走到窗前,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浓黑,完全看不到数丈开外的景物,狂风呼啸着,击打在人的脸庞上,寒意如刀般割过,有着一种十分残忍的痛快感觉,不过这一些仙山道长却完全没有在意到,他更加在意的是这个时间突如其来的异变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原因。
仙山道长皱着眉头,屈指推算,手指不断地曲张,然而越是推算仙山道长越是心惊,连番的推算,居然无法找到事情的原因。以仙山道长接近地仙境界的修为,区区占卜之术不过是小儿科而已,虽不敢说这个世间任何事情都可以推算的出来,但是至少也能推算出十之八九。完全找不到结果,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仙山道长愕然松开手,抬头望向混沌一片的天空,视线里除了黑暗之外完全看不到其他的东西,黑暗,如同浓墨一般的黑暗,就像是仙山道长此时此刻的心空。
“莫非是魔道中又有异人降生?”仙山道长喃喃的说道,半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瞠目结舌的低声说道,“难道,难道会是那件事情造成的?”
慌乱的神色一闪即逝,很快仙山道长的表情又恢复了古井不兴,心中虽然有些怀疑,但是还没有任何的证据足以证明,因此担心也许仅仅只是一种多余。
仙山道长的眉头皱的更紧,生生压下的疑惑从他的目光中不经意的流露出来。
仙山道长缓缓关上窗户,插上插销。却并未回蒲团上坐好,也没有脱衣就寝。只是在屋子之中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眉头紧紧的皱着,一直未曾松开。
单调而突兀的脚步声在房间之中来来回回的冲荡着,是如此的不协调。
“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仙山道长念叨的都是这样一句话,真是难为他了,念了那么多遍,居然也没有觉得烦闷。
仙山道长时停时走,手中的拂尘也被随意地挥来舞去,雪白的尘丝在空气中胡乱飞舞着,划出一道道玄妙的轨迹,发出“嗤嗤”的闷响。仙山道长的心中似乎有着什么事情难以解开,那是一件十分难以明了的事情,一件十分难以找到答案的问题,而他却仅仅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答案,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也难怪仙山道长如此烦恼了。
终于,仙山道长停下了脚步,望着自己房间墙壁上的老子骑牛图,画面上老子仅仅只露出一个背影,坐下时一头大青牛,前面便是被所有的史书争相记载的函谷关。图画很传神,留白也十分的合理,给人以一种十分美好的想象,关于这一段往事,向来都为世间之人所津津乐道。
画的顶端并没有写上图画的标题,而是突兀的写着一行字,十分狂傲的狂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字里行间中隐隐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更有着一种深深的悲哀,看得出写着字的人乃是一个包经风霜的饱学之士。
仙山道长定定的看着那幅画,连眼睛都未曾眨过。
目光却难以控制,不住的变换着,却渐渐的慢了下来,慢了下来,缓缓的凝结,成为一个固定的神色,一个极为不愿凝结成的神色。
仙山道长叹息一声,探手入怀,贴身收藏的兜里有着一块硬硬的东西,指尖传来温润古朴的感觉,那是自己在接过掌门之位的时候,自己的师父亲手交给自己的,这并不是作为掌门的信物,而是一件用来救命的法宝。仙山道长永远也忘不了师父弥留之际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
挑战失败的师父已经十分的虚弱,那一夜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却亮的吓人,仙山道长知道那不过是一种回光返照而已,自己的师父就要离开自己,往生极乐了。虽然修真之人讲究斩断七情,隔断六欲,但是看着师父这幅模样,仙山道长还是十分难过。
老人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身来,在怀中久久的掏摸着,多年来的生活让仙山道长习惯了听从命令行事,师父在做事,自己只能在一旁十分恭敬的等待着,等待着老人的吩咐。很久,很久,老人终于拿出来一样东西,那是一块用紫绫制成的小包,上面用朱砂画满了古老而玄妙的符咒。
老人郑重其事的将小包放在仙山道长的手中,却连同他的手一起紧紧握住不松开,力道大得连仙山道长都感觉到有点隐隐作痛,很难想像一个处于弥留之际的老人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被紧紧握住的手掌中传来一阵阵温润的感觉,直透心底,连心似乎也随着变得暖合起来了,再加上师父如此反常的表现,仙山道长本能的感觉到师父交托给自己的绝对不是一件寻常的事物。
仙山道长在等待着老人交代最终的事宜,老人却喘息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掌门的信物吗?”仙山道长忍不住问道,“是否需要弟子尽力去保护它的周全?”
“当你遇到天大的危机之时,打开它。”老人喘息稍定,断断续续的说道,“里面,有着一个可以扭转乾坤的机会,但,一定要慎用。机会的背面,也许会是灾祸。”
仙山道长永远也忘不了师父在将此物交到自己手中之时,眼神之中那复杂无比的情感。为何师父的眼中会蕴含着如此众多的情感,莫非他已经预测到了今日之事?
窗外的夜风依旧在呼啸着,在整个人世间狂乱的奔跑着,握着手中古老的旧物,仙山道长心中也正如这夜风一般久久不能平静。手中的旧物像是一把开启未知之门的钥匙,门的后面是什么,没有人会知道。然而,随着一系列的事情发生,星相的轨迹已经隐隐的发生改变,凭借自己的力量绝对无法应付那么巨大的改变,而且连事情背后的原因也推算不出来。若任由天象变异下去,只怕便是道消魔长,乾坤逆转之局。
这个险,看来还是不得不去冒啊。
良久,仙山道长终于下定决心,他用力拉开门,慢慢的走了出去,身影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渐渐的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