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林森回到教室和整顿组的人撞了个正着。他身上带着犯罪的失落，忘了掩饰自己的头发。整顿组其中一员是个保安，他看见木林森的头发已经盖过了眼睛，构成了一剪梅的标准，提着剪刀上前。
“妈的！我今天头发就这么样了，谁剪了，我保证他以后的车轮胎永远是干瘪的！”那保安还没走近，木林森就向他吼了。他此时正憋，谁惹谁犯贱，怨不得他。
“天才，这么好的办法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胡文伟茅塞顿开，一脸诡笑地看着陈志钦。
陈志钦会意地点点头，一放学他们就到老师停车专场视察敌情，躲在一旁留意那些车的车主。他们也不想祸害无辜。
那保安见木林森准备和自己拼命的表情，剪刀在手里颤。他回头征求同伴的意见，可惜同伴是个女教师，始终对减学生的头发持有不同但却不敢发表的意见。此时，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那保安孤立无援，只好掉头走出教室。
全班的同学都为木林森鼓掌，这是抗战以来取得的第一次局部性胜利。胡文伟在鼓掌的热情冷笑：该是老子出手的时候了。
两天后，教师的停车棚上就多了八个字“风声正紧，小心防范”。
萧仁比林招妹更懂得思考，他看到林金花对木林森的态度，就知道肯定是韩艺那边出了问题，动起了外脑经，想从刘莲那边探探口风。刘莲对他只有亲密没有秘密，萧仁很有把握马上就能从她的口中知道真相，只要他牺牲点色相。
“放学请你吃饭……”萧仁在教室门口等刘莲。刘莲摆着胸前的手掌，笑着向她走近。萧仁紧促地在她耳边轻咬一下，若无其事地走开。
刘莲等到萧仁的第一次约会，心里陶醉，课上频频回头偷看萧仁。萧仁一脸潇洒，对刘莲不理不睬。刘莲觉得他不仅帅而且酷，忍不住在朱自清的《背影》后面的空白次题了一首诗：
大手牵小手，
公狗爱母狗，
追着流星雨，
成双成对一路走。
放学铃声刚响起，萧仁已经看到刘莲将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双手抱包甜蜜地坐在那等他。萧仁背上包，向刘莲甩了一下头，要她跟着自己走。
刘莲闪了两下眼睛，像个日本的小女人踏着木屐摇摇晃晃跟在他屁股后面。萧仁心想，这事要是被同学们看到，他以后再想说自己帅就要遭鄙视，于是加快了脚步，很快两个人间距至少十米。就像打阵地战，一个在前突围，一个在后掩护，一路上躲躲闪闪到了学校边缘最隐蔽的一家小面馆。
“吃点什么？随便点”萧仁客气地说，眼睛从来没有在刘莲的脸上逗留。
“我吃的很少的，就随便点，半斤拉面吧。”
萧仁差点从桌子滑落，她一个随便的饭量赶上他爸爸尽最大努力才有的饭量。
“老板，拉面两碗，一碗半斤，一碗二两。”
刘莲听到萧仁叫菜，发现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贪吃，连忙改口说：“我叫半斤是给我们两个人吃的，其实我吃的很少，最多吃一两。”
萧仁赶紧将菜单改为一碗二两，一碗一两。
面上来的时候，刘莲怕自己吃得太快，一根一根地挑着吃，肚子饿得呱呱叫。
萧仁客套这家面管的面的味道还真不错，二两面叫人无法吃完，然后就单刀直入，假装好奇地问林金花是不是和木林森闹矛盾了？
刘莲：“不是和林金花闹矛盾，是和我的另一个姐妹闹心了。”
萧仁追问：“谁？”
刘莲刚要说，突然顿住，觉得萧仁是想和她多聊天，但又不够勇气：“有些事不关咱的事，我也就不方便多说了。你是不是想多了解我一点啊？放心问吧，对你，我只有亲密没有秘密！”
准备付账的萧仁将刘莲一两面的钱又放回自己的口袋，心里暗恨！
韩艺从来没有恨过木林森，她只在那一刻恨过自己不争气，没有诺言，没有牵手，却深深地喜欢着他。
父亲从义乌回来，带回了几棵桂花苗，种在院子里。韩艺高兴得连蹦带跳，她很想在这个秋天看到桂花开满院子。父亲告诉她花苗刚种在地上，还没有在土壤中扎稳根，两年之内不开花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她倔强地跟父亲打起了赌，今年秋天一定会看到其中一棵桂花飘香。
在未来的日子看到桂花成了韩艺的精神寄托，那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韩艺依旧对木林森没有死心，毕竟木林森是她第一个心甘情愿为之落泪的男孩，只要泪未干，她还是会想起。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隔着两层纱窗。
自从牵手未成那天起，韩艺就不敢正面看着木林森。韩艺家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正对着木林森的窗子。韩艺每天给它浇水施肥抓虫，对它格外照料。她把希望寄托在这一棵树上。每天晚上，临睡前，韩艺到院子刷完牙就走到那棵小树，挖一个小坑，埋上自己当天的心情日记，然后轻轻说声“小树，晚安”。
木林森每天坐在台灯下听到“晚安”两个字，身上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不敢将头探出窗口看她，只侧着耳朵聆听她轻轻蹦入屋里的脚步声。他知道那句晚安是对他说的。韩艺写给他的第一封信依旧藏着，记得她说过以前每晚睡觉前会对着他窗口的灯光跟他的影子说声晚安。韩艺越是这般无怨无悔地喜欢木林森，木林森越觉得愧疚，有时候路上正巧碰到，他都好想绕道走，因为他假装大方点头打招呼的那个笑容过后总会让自己觉得难过、让自己觉得空虚、让自己觉得黯然。
期中考前一个星期的傍晚，木林森向房东家借了一辆摩托车，大方地开进校园约会赵碧玲。
赵碧玲心里乐滋滋，同时也被吓了一跳。木林森居然将车直接开到教师宿舍楼下直呼她的大名。
很多女教师闻声跑到阳台，回头对赵碧玲说：“你的学生吧？怎么那么没礼貌？直呼你的名字，老师都不叫一声。”
赵碧玲瓜子脸一红，嘴角偷偷带着笑：“他就是一个痞子，很惹人讨厌！”说完，转身到阳台，笑了。
见四周没人注意，赵碧玲将一团纸扔向楼下的木林森，自己赶紧躲回宿舍。
木林森捡起纸团，上面几个大字醒目：痞子，请到校门口等！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脚踩黑色小皮鞋，头发上扎着一个橘黄色蝴蝶夹的小姑娘从教师宿舍楼轻轻走出。
虽然叫木林森到校外等她，但是当她走出宿舍楼的第一反应还是四处张望寻找他的影子。赵碧玲走在校道上，迈着轻快的步子。大门就在前面，而她的心早就飞到了木林森身上。这好像是第一次比较正式的约会，而她居然没有拒绝也毫无掩饰地跟着他走了。真是便宜了那个痞子，想起自己的不够矜持，赵碧玲都会偷笑。
赵碧玲正在失神，突然身后响起了喇叭的声音，一辆摩托车横在她的去路。赵碧玲叫木林森到校园外等，他却调皮地躲在校园里，偷窥她愉悦的心情。
“漂亮！是为我而穿的？”看见第一次穿裙子的赵碧玲，木林森出神。
赵碧玲红着脸，向他吐了个舌头，觉察到自己被占便宜了才说：“你想得美！做你的流氓大头梦！”
“我就是想得美啊，想得到你这个小美人！”木林森眼睛还在为耳目一新的赵碧玲而发亮。
“流氓！”赵碧玲害羞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背，手被木林森抓住，身子静止了，心却跳个没完。
“还不上车？这里可是校园！”木林森得意地笑着，威胁起赵碧玲。
赵碧玲跳上了车，一出校门，她自然地环抱着木林森的身子，将头贴在他的背上。
许韩在校门口的一家面馆吃面，眼前的情景叫他无法消化。见到赵碧玲那么温柔地靠在木林森的背上，吃了一惊，被满嘴正在咀嚼的面条呛了一下，咳嗽一声，面条从鼻孔里跑出来。
车子从路边的一棵又一棵的树刷过。赵碧玲那刚梳理过的头发被风打散，她伸手将蝴蝶夹摘下，任风撩起。连衣裙里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切都让她觉得自己像只飞翔的燕子，自由，舒服。风有点大，但她的心陶醉在暖和的幻想中。
“要去哪里？”木林森从反光镜里看见赵碧玲头紧紧地贴着他的背，一双眼睛正在深情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随便，就随着车轮滚动的方向吧，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那就这么绕着地球兜一圈吧。这可能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来完成，你愿意吗？”木林森注意着镜子里赵碧玲，等着她的反应。
“我愿意，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赵碧玲看着镜子里木林森的眼睛。
车子在前进，他们依靠那面小镜子交流彼此认真的眼神。
木林森发现赵碧玲的十指将自己的身子扣得更紧，不禁将速度减慢，希望这一刻可以延续得久一点。
车轮在沙滩上慢慢停止了转动。这是一个遭到破坏的沙滩，沙滩是黑的，那些无知的渔民在海里劫取财物的同时将海里的淤泥排在了沙滩上，被挖去肉体的贝壳随地都是，风卷起阵阵血腥的味道。
沙滩上唯一干净的就一块凸石，多少对情侣在上面坐过，屁股将石块变成了光亮的秃头。轻轻的来，轻轻地走，带走了不少灰尘。
木林森拉着赵碧玲的手也在那块石头上并肩坐下。
海的尽头是宝岛台湾，潮起潮落，风卷着浪花在海面交织着两岸之间的气息。人们喜欢到这有点脏乱的海滩散步、瞭望，也许是因为远处有我们的等待。
“喜欢这里吗？”木林森用脚尖在石头旁边的沙滩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赵碧玲的两只脚丫，将自己的也放了进去。
“喜欢，不过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还有时间带我到这儿？”赵碧玲看着脚下圈住两个人脚步的圈，心里觉得木林森傻得可爱。
“看你多扫兴啊，第一次约你出来，居然谈考试。”木林森装出严肃的表情，“报告赵老师，您的木同学已经准备好了，请放心！”
赵碧玲知道木林森在逗她，握起小拳头轻轻打在他的肩膀上，叫他跳入海里喂鱼。
夜幕真的落下，沙滩也就在这个时候才显出真正的平静，没有渔船，没有丝网。星星点缀下的沙滩给人添了很多感觉，当然也包括它的美丽。
木林森和赵碧玲在不知不觉中说了很多话，彼此承诺以后会经常来看看，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下一次到这海滩的感觉竟是那么的不同。木林森看着赵碧玲小鸟依人的样子，不忍心瞒他，将韩艺暗恋他并给他写情书的事告诉她。
赵碧玲有点嫉妒，没有将那天在窗口看到韩艺的事相告，只是更信任地将头靠在了木林森肩上。
整个晚上心神不宁的韩艺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木林森屋里的灯亮起，高兴的准备跑到院子里吸引他的关注。当她准备掀开门帘的时候，从稀疏的帘缝里看到一个女生出现在木林森的屋子里。她只是躲在门前，透过一个小口偷看，没有勇气再次面对这个真相，也没有勇气让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
木林森屋子里的灯一会就灭了，韩艺看着他们两个人牵手往学校走去，心儿像被摔碎的水晶玻璃球，什么色彩都丢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她屋子里的灯也紧随着熄灭了，一个人早早地躲到了被窝里。
院子里的桂花树不见花开，秋天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