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萧达一早起来,陡然发现昨天晒院子里忘了收的几条咸鱼被那女人滚了几滚就滚没了。
儿子的房间里传来咸鱼煮面的味道。
林招妹有一段时间活在水深火热。其它班的同学把他当成失败的“楷模”可以忽略不计,可自己班里的左邻右舍不能谅解他也就罢了,还有事没事拿他的情书开玩笑。尤其是李宗常常放言要吸取他失败的教训,从而总结出成功的经验。
总结成功的经验要从吸取别人的教训开始,而吸取别人的教训要从数落别人的失败开始。于是李宗常怀着一片赤子之心,不断地将林招妹的伤心事挖出来,鞭尸了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宛如一个老师批改学生的作文,不断地找败笔。
幸在小胖天生乐观,几番被炮弹轰炸,竟然对炮弹免疫了。乐观若是天生的,往往和脸皮厚成近义。
不过,他心里恨死了林金花!
林金花和小胖一样困扰,不过他恨的人是训导主任。若非他处理得这么高调,这段暗恋不会浮出地面。而林招妹的情书使他的虚荣心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满足,茫茫人海中能够相遇是一种机缘,能够相吸是一种巧妙。只可惜林招妹长得有福分,却长得和她没缘分。每次遇到林招妹,见他不满的眼神就越发同情和内疚,同时对训导主任就越发怨恨。最后忍受不了良心的煎熬,私自写了封信给了林招妹。言语中溢出她对“招妹”这个名字的仰慕,希望可以成为他的妹。
林招妹接到林金花的信的第一反应是“报复的时机到了”。他本想把那封信交给训导主任,但回头一想,与他兄妹相称正好可以堵住别人的嘴。于是便回了一封信,洋洋洒洒数百字以表他对有个妹妹的渴望之情。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就这样被化为玉帛。
在情场里,谁都明了“哥哥”“妹妹”有时是一种伤心的符号,谁突然这么被亲切的呼唤了,就代表这谁求偶遭到了婉拒。大家对林招妹深表同情,认定他又一次遭到了林金花的拒绝。
这天课上,学校在沉闷的学习生活中放出了两个口号,想振奋人心。一是,学校过些日子要发放统一的校服,主题是展示青春风采;二是,学校决定在期中考过后组织初一新生到外旅游。
前些年头,兴起了组织中小学生外出旅游长见识,熏陶情感。自从一些事故见报后,这革命就失败了。各级教育局确立了明确的事故责任制,责任明确的结果是推却责任。上级把责任推到下级,下级再把责任推到了学校,学校把责任推到了班主任身上,最终的结果是学生想集体外出旅游难于登天。火车出轨后没有立即停载结果酿成了与地铁撞在一起的惨剧;飞机被气流打落在地没有立即停航,结果惨遭恐怖分子劫持撞在五角大楼上。似乎中国的教育改革总是那么富有前瞻性,没有牺牲也能取得革命的成功,难怪乎,这教育改革一直发展得这么顽强,这么安稳!像一个拄着拐杖在街上迈步的婴儿,我们总能为他的早熟感到惊讶,欣喜得忍不住高歌。
所以,这所谓的外出旅游是指让学生步行到镇中心的一个实验小学参观。赶着学生去参观其它的学校就像让囚犯去参观其它的监狱,这多半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那些表现出饶有兴趣的人多半心怀不轨,要么想借此机会在其它学校有所浪漫际遇,要么是想借集体活动展现自己风采。然而,这实验小学的名头却非同寻常,校园里面有一个某革命名人的纪念馆。听说只要进这纪念馆一观,仰一下先人鼻息就可以带回“三观”,回头那观后感层出不穷,不约而同地表现出被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撑得胃胀。
初一年段的宣传部长黄老师激昂地宣传着,同学们听得情趣高昂,更让他们觉得学校对新生无比关怀的是:那初三高年级的团员交了几年团费才能换得前些日子有幸到那纪念馆免费大扫除,而他们还没入团就可以直接参观。
历史、地理、生物在初中阶段之所以被漠视是因为与中考无关,而在高中又重新被重视是因为把它们搬上了高考的殿堂。知识就相当于高考那零星的分数吗?可曾想过在小学或是初中,有时一本语文课本里的所有文章我们能从头背到尾,而高中学过的文章却憋死想不起来,每每重新看到这些文章,脑子就浮现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小学、初中我们正处于记忆的黄金期。
而史、地、生注定了在我们的记忆黄金期惨遭冷落,因为“大势所趋”。初中阶段上史地生这三门课对于学生来说只是一种娱乐。一听“史迪声”浑身就轻松。用两三年的时间,学历史只记得“党”和“社会主义”几个字,学地理只知道学校食堂和洗手间的方位,分不清东西南北,学生物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对人类的生殖器过了一把好奇的瘾。
给初一年段上地理课的许韩是一位美术老师,善于人体素描。在萧仁这学校,美术与音乐更是没有地位,一周撑死只有一节课,而且是好多班一起上,所以许韩只好兼职。许韩写得一手苍劲有力的字,每次上地理课总能听到黑板咯吱响,那些趴着睡觉的同学再次抬头就发现黑板上多了一个惨遭王羲之书法污染的鸡蛋形状的地球。
赵碧玲老师不只一次在班里夸许韩不但字写得俊美,而且具有上进心。他正在时刻准备专业的考试,每天起早摸黑练字绘画。这学校关不住蛟龙,他迟早飞上天。
同学们见到的情景和赵碧玲所说的出奇吻合。每次上课,他翻开书,在黑板上草书一下目录,画了个地球就让学生自习,自己坐在一边画鸡蛋。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成了美术界的典训,谁想作画成功就必须先学会怎么画好一个鸡蛋。许韩有时觉得怀疑,暗恨达芬奇当时画的不是睾丸,使得他每次画睾丸的时候就只记得是鸡蛋的样子,画着画着就变了型,否则他那人体素描的技术早就登峰造极。
可是,典训不能忘,他仍然孜孜不倦地画着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