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青草,小黄花。
大概是这个钢筋森林里面最安静的一块地方了。
虽然是周六,但是此时此刻也许是因为时间有点早,可见之处都没有拜祭的人。
除了薛雨嘉和杨哲熙。
很意外,薛雨嘉很意外杨哲熙居然会带自己过来墓地。
他们成为情侣后,第一个来的地方,居然是墓地。
拜祭他的母亲。
静静地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那黑白照片,是一个长的很优雅很漂亮的女人,杨哲熙与她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一对明亮的眼眸……
两人此时都显得格外的安静,杨哲熙把一束白色雏菊慢慢地放到了墓碑前,看着墓碑停驻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对默默站在一旁的薛雨嘉微笑道:“你还是我妈看到的第一个女孩呢!”
薛雨嘉看着此时的杨哲熙,无害的笑容,好看的就像一个天使。
也许,在他的母亲面前,他才会不用任何的伪装。
薛雨嘉也对杨哲熙报以微笑,然后又静静地看着墓碑,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没有想到你母亲的墓碑会在这里,你母亲是原来是在Z市?”
“不是,她不是z市的人。她是美国华人。这个城市,她只来过两次。”杨哲熙看着墓碑,慢慢地回答道。
“那,为什么……”薛雨嘉有点不解。
“因为,z市是她和我爸相遇的地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杨哲熙说道这里,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薛雨嘉看出了他的沉重。
只见杨哲熙继续说道:“这个城市,我妈只来过两次,第一次,跟我爸相遇,第二次……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了。”杨哲熙慢慢蹲下了身子,拿手轻轻擦拭着母亲的遗照。
“她对这个城市,一点都不了解,明明已经病得很重了,居然还是坚持从美国飞回来,然后选择了在这里离开。而且生前还再三要求着舅舅一定要把她葬在这里。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觉得很不明白,当初我妈就是因为不喜欢我爸了,才会决定离婚,恨我爸的程度,甚至还不让我姓陆,但是为什么,当她差不多不行的时候,却选择回来了这里,决定要葬在这里。我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那……你有问过你妈妈吗?或者是,问你的舅舅?”薛雨嘉轻声地问道。
杨哲熙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问过,那时候,我才十岁,还小。我看到我妈已经在病床上快要不行了,我很怕没有了她,我就哭着跑到我妈的跟前说,妈,我们回去美国吧,是这个地方害你生病了,回去美国,回去我们的家,你就没有事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妈听完之后,用很虚弱的声音慢慢地跟我说,说她不走了,说这里就是她要永远呆下去的地方了。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美国。
我妈只说了一句话,跟我说完那一句话后,没有过多久,她就不行了。”杨哲熙说着慢慢地站起了身子,只是一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脸上也已经没有了笑容了,只有淡淡的,一划难过。
看着这样的杨哲熙,就算是几乎不着痕迹的悲伤,薛雨嘉却也能感受到他的伤心。
“那,你母亲说了什么?”薛雨嘉还是有点好奇的问道。
“我妈说,”此时杨哲熙的脸转过来看着薛雨嘉,然后平静地说道:“她说,等你有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这让薛雨嘉心头有点颤动。
“所以,这就是我带来你过来的原因。”说完杨哲熙对薛雨嘉又是一个灿烂的微笑。
喜欢上了薛雨嘉,他算有点明白了母亲当初说的话了,母亲就算是再恨父亲,但是毕竟还是她一辈子最爱的人,就算彼此陌路,他的母亲连同着她的爱,还是选择了一同埋葬在这个他们曾经第一次相遇的城市里面。
只要那份爱没有走,喜欢一个人,做任何的事情,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但是薛雨嘉却笑不起来,她甚至真的忍不住想要现在就把所有的事实告诉给杨哲熙听,但是看着现在的杨哲熙看着自己的样子好像很开心,很幸福的样子,她又不忍心。
只是一脸心事重重地看着杨哲熙。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难道你没有听出来我刚刚是对你告白吗?”杨哲熙有点奇怪地看着表情像是难受的薛雨嘉。想了想,又继续问道:“还是说,你不喜欢我在这里跟你告白?”
想想也是,哪个女生会喜欢男生在墓地跟自己告白的。
但是薛雨嘉并没有多想这些原因,她知道如果现在不去说别的事情,她真的保证不了自己会不会忍不住脱口而出,然后伤害杨哲熙。
还要当着杨哲熙的母亲的面前伤害了杨哲熙……这个打击会有多大……薛雨嘉根本想像不到。
“对了,你还没有跟我说,你为什么要离开这么长的时间,还有,那天你为什么会不告而别。”薛雨嘉只好连忙收拾脸上复杂的表情,不想引起杨哲熙的深究,于是向杨哲熙问了另外一件事情。
“恩。我还没有跟你说,”杨哲熙的笑容又有点收敛了起来,看着薛雨嘉,继续说道:“那天在你家的时候,你在厨房没有听到敲门声对吧,是我哥找我?”
邢梓睿之前还上来一次自己的家?这让薛雨嘉听着有点意外。
“他跟我说,我舅舅病情突然加重了,我听了之后就立即回去美国,太匆忙,所以我也没有来的及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雨嘉。”
薛雨嘉看着杨哲熙有点抱歉的样子,连忙摇了摇头:“你舅舅病了,你看他是应该的,那,你这一个月都是在美国照顾你的舅舅吗?还有,奶奶也过去了吗?我这一个月里面想要去找奶奶,但是他们却跟我说奶奶外出了。”
“恩,奶奶比我早几天过去,也是她叫我哥找我的。”杨哲熙点了点头:“舅舅本来还不算让奶奶告诉我,因为我离开美国之前跟舅舅吵了一架,舅舅还怕我在生气。”
杨哲熙说道这里,眼神黯淡了下来,更有一点嘲讽自己感觉暗在其中。
“我舅舅居然还在怕我生他的气,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了。一看到我,他还强作精神的跟我打招呼,我问奶奶,舅舅怎么了?奶奶跟我说,说舅舅突然晕倒在了办公室,后来送进医院检查,检查出肝脏有一个恶性肿瘤,现在一定要停掉手上所有的工作安心休息接受治疗,但是就算是这样,医生还是说情况一点都不乐观。
舅舅的病是累出来的,为了延续妈的事业,为了让我能够无忧的成长,他的前半辈子是为了照顾自己倔强的妹妹,他的后半辈子是为了照顾自己倔强的侄子。他本来不喜欢从商也从商了,都已经是五十岁的人,连自己的终生大事也错过了。无儿无女,只剩下我一个,让他一直忧心的侄子。
雨嘉,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不孝顺的人,明明知道舅舅一心想要我继承公司,但是我却从来都只懂得逃避,明明可以提前被商学院录取,我却逃了,说一句不喜欢,我就从美国逃回来中国,来到这里,就算是这样,舅舅还是拜托我哥,要我哥好好地照顾我。可是,我却一直在自私着。”
薛雨嘉静静地看着杨哲熙,就算诉说的那样的平静,可以看到他的心有多痛,多内疚,但是薛雨嘉却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
“我记得,我刚和我哥还有阿姨生活的时候,我就只懂得在自闭,一点都不想他们呆在一起,有时候还会很傻地跑到奶奶家的阁楼躲起来,其实那时候,我很怕黑的,阁楼很黑,但是我宁可怕,也不愿意出来,那时候我会哭,怨舅舅为什么不理我,怨妈为什么不要我了,自己就先走了。
但是当我看到舅舅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的时候,我觉得,现在的我,才是把舅舅扔进黑暗不理他的人。但是舅舅却没有怨我,我多想他骂骂我,也不要像这样,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对我依旧那样的迁就。”
杨哲熙的头慢慢地低垂着,薛雨嘉看得很是心痛。
他大概从来都没有这样跟人诉说过自己的心底的东西吧,连蒋灵都提到过,他是那种从不多话的孩子,有什么只会藏着掖着,都装作无所谓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活的却比一般人要累多了。
想起当初,杨哲熙对自己就算是喜欢,就算提到自己的事情,还是依旧藏有戒心,但是现在,对于他而言,再揭着自己的伤疤,要有多痛,薛雨嘉知道杨哲熙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然,他都不会这般愧疚。刚刚说的每一句话,对于他而言,都像在自己的伤口上撒一次盐。
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啊……
只是这样的家庭给了他太多不能说出口的压力。
她知道,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让杨哲熙意外。
薛雨嘉主动上前踮起脚,圈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能够怎样去支持他,但是她只是觉得,这一刻,像他这样一个活的这么孤独的人应该也需要一个支持的怀抱吧。
“杨哲熙,你不是一个人的。”
薛雨嘉用手轻轻地拍着杨哲熙的后背,把头轻靠在了杨哲熙的肩膀上,在杨哲熙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她明白他的难受,她不知道她还除了可以给他一个有力的拥抱外,还可以怎样安抚着他。
突然被薛雨嘉这样抱着,突然听到薛雨嘉在自己的耳边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杨哲熙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紧紧地回抱住薛雨嘉。
这样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孤独的人都只不过想要找到一个像这样可以得到慰藉的港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