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似城非城,确切的说,它是一扇门,一扇通往彼岸之门。
左侧为死,右侧为生。
现在的杨腾不是活人,因为在那场梧桐之梦的轮回里,他已经死去。
若想真正踏入承天界,必须先入古海轮回,而因古海轮回的奇异,即便如钟无伤那样自杀,也并不会死,只会由生转死,这种死却非真死。
轮回之中,死非死,生非生,轮回有圆,生死无终。
酆都门前有一座石拱桥,桥的那头有一老妪,老妪白发苍苍,身体佝偻,黑袍裹身,身前筑有一灶台,灶中火苗烧腾,将灶上那口黑锅中的汤水煮的沸腾,不停冒着水泡。
但那水在杨腾眼中,却并非水的模样,它如雾似幻,散发清幽之色,放佛长空清月照耀下的那幽海之水。
杨腾看的呆了,水中每一个气泡都闪动着画面,那是他的记忆。
从他记事开始,一直到他进入此地之前思维中断那一刻,尽皆详细清楚。
画面中的一幕幕如此清晰,如此细腻,爷爷的声音在他脑海,儿时的笑声在他心头,痛苦的画面里,他那么绝望,那么伤心,迷茫的世界,他踉跄前行,落寞的背影,萧瑟的秋风,一颗执着的心,仍带着一丝希望的微光,行走在孤独的岁月……
随着画面流转,他好似又重生了一次,亲身经历着那些难忘的人生,笑着,哭着,仇恨着,迷茫着,痛苦着,执着着……
他的身体大多数时候都是紧绷着,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画面里那个孩童圆润晶莹的笑脸,在如血的人生路上,渐渐变得忧伤,变得寡言,变得仆仆风尘,沧桑如缕……
“啵”一声清脆的爆破声传来,水泡裂开了,画面消失了,他也回过神来,颤抖着抬起右手,用青色的衣袖,拭去嘴角苦涩的泪水,缓缓闭上了微微红肿的眼睛。
良久之后,再次睁开眼睛,那平静的眼睛,如秋的沉暮,如冬的寂静。他抬起头来,看着老妪,面容无波。
“老婆婆,请问这……水,如何卖?”想了半天,他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名字,就随口称之为水,问道。
老妪微微抬首,面容的苍老和那船夫放佛,平静中,老妪淡淡说道:“你已经付过帐了。”老妪从旁边的篮子里,取出了一个青白相间的瓷碗,用勺子在锅中盛了一碗水,递给杨腾道:“这水名字叫忘忧,喝了它前世作尘,烦恼散尽。”
杨腾结果老妪递过来的忘忧水,微微愣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
“忘忧吗?”
看着碗中映出的皎洁明月,杨腾心中的苦涩,浓郁的化不开,月是去年月,人非昨日人。
苦涩中,杨腾抬头看着天空清月,那皎洁的明月,依旧如记忆中的清丽,可这月光里,却在无声中,刻下了岁月的痕迹。
“前尘作土,烦恼散尽!可,我又如何能忘?”他的眼睛颤抖,没有泪水,只有深沉的苦涩。
“我如何能忘记,爷爷温暖的怀抱?我如何能忘记,爷爷绝望的眼神?我如何能忘记,黑暗中,那撕心裂肺的痛?”
闭上眼睛的刹那,那一滴苦涩的泪水,低落在了碗中。
“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十分清晰,让他的心猛然一颤,那青碗也从他手中渐渐滑落。
“啪”
青色瓷碗掉在地上,成了一地碎片,那忘忧水也如星辰的微光,渐渐暗淡消散。
“唉!人生难,回忆苦,岁月如风,苍老人心。但这清月中的忧伤,又有几人能忘?”
老妪望着杨腾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蹲在地上,将碎裂的瓷碗,一片一片小心捡了起来,待她将那瓷碗碎片放回竹篮之时,那些碎片又重新变为了完好的模样。
看了看锅中的水,老妪叹了一声,“这忘忧水虽好,可却无味。不如加些佐料,熬出一锅难忘人生。”
老妪自语间,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抓,一片皎洁月华,如轻纱般被其抓在手中,然后被撒在了清明的汤里。
随着月华的加入,那一锅清明的忘忧汤,渐渐变得红霞绚烂,一如回忆中的璀璨,但这美丽的光彩之下,确是另一番酸涩的苦味,都是人生的酸甜苦辣……
老妪望着色彩斑斓的汤汁,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此之后,古海再无忘忧汤,只有这一锅苦汤。”
“但这些小家伙,想要真正融入承天界,便要看其自身造化了。”
钟无伤第三个经过这里,他的人生不苦,看着水泡上的画面,他面色不变,但仍向老妪要了一碗苦汤,将碗中苦汤一饮而尽之后,转身而去。
古剑一第四个来到这里,他的人生如杨腾一样,很苦!带着泪水,将碗中苦汤一饮而尽,他的面色变得平静,转身而去。
绿皮第五个来到这里,小船中发呆的他,被老者一脚踹了下去,桥头看着曾经的记忆,他脑海中雷鸣响动,恢复了记忆,看着碗中的苦汤,他开怀大笑,将其一饮而尽。
葬云海、厉以宁、离渊都喝下了苦汤,只有一个自称是来自域外的南真人,看到曾经的记忆,暴怒中,砸掉了老妪的灶台和黑锅,才转身而去。
老妪摇了摇头,挥手间一切恢复如初。对她来说,域外之人同样是神族后裔,只是被奴役的更深而已。
这些年,他们这些老家伙,奔行于无尽星空各个角落,寻找苍尊意志所封之地,借助苍魂亡念,以寄月之法屏蔽仙印之封,开天门,借用身体的特殊之力,幻化轮回,召唤苍尊。
他们不明白,天为何不杀他们,紧紧只是用仙印将他们的本体封印,或许其另有用意。但如此,便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可以从这伪轮回之中,不断的召唤回曾经的亡者,不灭战魂。
如此做法已经很久了,或许这一战,将是最后一站,万万年前的那场未曾结束的战役,只待苍尊归来,吹响反攻的号角,血与火,便会再次燃尽星空。
“或许,大兄还有复活的机会。”
伤感中,老妪仍然带着一丝希望,那是苍尊给予他们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