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定国的时候,余泱就觉得气氛有些变了。
皇宫之中行色匆匆的人,每个人都低着自己的脑袋,连平常都喜欢躲懒的守门太监此刻都认认真真的支着脑袋。
老远的,张荃就看见余泱了。
视线在她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间,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
“公主殿下,可算等到您了,您都不知道,咱们陛下都念叨殿下好多回了。”
余泱扯了扯自己的裙裾,“太后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张荃一怔,左右看了看,才贴着余泱小声的道:“怕是不好了!”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惋惜,倒不似作假。
“不好?”余泱挑眉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她眉眼张扬,一点儿伪装的担忧都没有。
张荃神色为难,似乎是不敢多说的样子。
余泱眉头一皱,敏秀若是真的倒下了,那他们,在怕谁?
她和阴黎都不在,远水解不了近渴,皇宫里这些人没有变得更加放肆,而是……畏惧了!
畏惧谁?
“公主殿下就别为难小的了。”张荃叹了一口气,“如今皇宫可是变天了,不过这天再如何变,公主殿下都是能独善其身的,不若小的先带您去看看太后娘娘如何?”
余泱没弄明白张荃话中的意思,却也聪明的不再多问,她站在敏秀的寝殿门口,眼睛黑沉沉的。
“公主殿下千岁!”
敏秀身旁的宫女们规规矩矩的行礼,要是放在以前,这些人多少都是有些不尊敬她的,毕竟敏秀不喜欢她。
都是看碟下菜的。
“咳咳咳!”
人还未走进去。
余泱就听见了床上靠着的那人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余泱走进去,有人给她打起帘子。
敏秀瘦了,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无比,眼睛下有很深的青黛。
任何美貌都抵不过一场病痛的摧残。
“太后娘娘。”余泱一手撑着自己的肚子,微笑着在敏秀身边坐下来,“白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敏秀一愣,然后扯了扯嘴角,只是笑的绝对不好看就是了。
“我以为,你至少要问问我的身体先。”敏秀仰头,眼睛放空,不知是在看什么。“没想到啊没想到。”
“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过一场小病,何须一惊一乍。”余泱抚了抚自己的袖子,仿佛形容憔悴的敏秀在她眼中是一个活蹦乱跳一顿是三碗饭的人一样。“就算太后娘娘身子微微抱恙,这皇宫还是稳若泰山,本宫佩服。”
敏秀一愣,然后放声笑起来。
“余泱,我如今都这个样子了,你就别在我这里套话了。”敏秀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这不是我的功劳,好了,我倦了,你去看看皇帝吧,他念你念的紧。”
余泱眯了眯眼睛。
从敏秀的语气里,她听出几分欣慰,几分颓丧,几分认命。
“是,太后娘娘好生歇着。”余泱站起来,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夏桑全程陪着余泱,从敏秀的寝宫出来之后,眉头就一直皱着,打成了一个死结。
“公主殿下,陛下请您去书房!”眼看人出来了,张荃立刻从一旁蹿出来,对着余泱笑的殷勤。
余泱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往书房走去。
书房外面变了个样子。
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尽职尽责的守卫着,余泱眼睛半阖而下,原来,那皇宫的变数,是在这里呀。
迈进书房,余泱看见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案上的小皇帝。
只是小半年不见而已,她却好像要认不出他了一样。
他长高了,面目也坚毅了许多。
对着她,他依然是笑的,只是那笑里带着别的意味了。
“皇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小皇帝从位置上站起来,亲自过来扶着她。
余泱压下心底的异样感,露出一个温和大气的笑容来。
“陛下长高了!”她看着已经高出她小半个头的余定业,眼中适当的流出几分惊叹的意味,“我都差点认不出陛下了!”
小皇帝眉眼笑的更开了,他附身,惊奇的看着余泱鼓起来的肚子。
“皇姐这肚子好像格外的大些呢。”余定业啧啧称奇,“朕看别的女子有孕也没有皇姐这样大的呀。”
余泱的肚子确实大,只是不到八个月而已,就已经鼓鼓的像个巨大的球一样,真叫人担心那薄薄的一层肚皮会不会被撑的裂开。
“大夫说是双生胎,所以肚子格外的大些。”余泱微笑,“之前月份小了还看不出来,如今倒是一日日的大起来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崽子,没想到一来就来了俩。
余泱也始料未及。
“双生胎呀。”余定业眼神温柔起来,此时看着,他才像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真好呢,我要有小侄子了。”
“是呀。”余泱失笑,伸手摸了摸余定业的脑袋,“业儿要当小舅舅了呢。”
她态度亲昵自然,让余定业有一瞬间的失神,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来。
一旁服侍着的张荃则是看的心惊,果然,他就知道,不论小皇帝是不是变了,余泱在他心中的地位仍旧是很高的。
至少现在还是很高的。
只是他一想到这小半年余定业在朝堂上的表现和驭下的方法,就能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活脱脱就是又一个阴黎。
但愿他还能一直保持着对余泱的赤子之心。
“对了,太后娘娘凤体抱恙,我看我是不是在宫中服侍几日才好?”余泱微微蹙着眉,似乎是有些苦恼的样子。
余定业温柔的面色变了一瞬,然后轻笑,“皇姐身怀六甲,怎么好留在宫中吃苦,沐香郡主往日受我母后照拂良多,如今也到了要回报的时候了。”
他眼中居然有难掩的戾气。
余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疑惑的皱眉。
“沐香郡主不是在军营之中的吗?”她试探性的问道,“一直待在宫中她会不会不愿意?”
“她敢?”余定业声音都拔高了一瞬,“不过一介布衣,若不是母后将她从外面接进来,她哪里来的如今的好日子,怎么?只想过好日子,不想付出吗?”
他不喜欢沐香,余泱起初就能感觉到。
但那时候不是十分的明显,如今倒是一起跑了出来,不带压制的。
“那是自然。”余泱也没傻到去反驳余定业的话,顺着他的话头就往下说,“毕竟她也是母后一手栽培的人。”
“不过一个女子而已。”余定业带着几分不耐的开口,“女人就该安生的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皇姐,咱们好不容易见到,就别说她了吧,说她说的我心情都不好了。”
余定业拉着余泱的袖子,“皇姐这段日子跟着老师出去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眼中跳动着好奇的光芒。
余泱抚平自己袖子上的褶皱,俏笑着开口,“自然是有的,我之前还被余矢曜给抓走了,当做人质,那段日子可吃了不少苦头。”
之后便是余定业时不时的的惊叹声,或者是愤怒的声音。
亦或夹杂着余泱说话的声音,抑扬顿挫的,倒像是在讲故事一样。
两人聊了有近两个时辰,等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很晚了。
“公主,我看陛下对您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夏桑和余泱坐在回去的马车里,笑的挺开心。
余泱面色崩的紧紧的,“一如既往?”她笑了一声,声音颇为讽刺,同时撩开马车车帘的一角。
露出外面跟在身侧的整整齐齐的禁卫军。
长长的两排,气势庞大。
“未必呀。”余泱放下车帘,眼神冷厉,“任谁看,都是看重我的意思吧。”
夏桑不解。
“这难道不是陛下对您的看重吗?”
“夏桑,你以为,他之前那句,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的话是对谁说的?”余泱觉得有点累,索性就闭上眼睛。
夏桑思考了一下,犹豫道:“不是对那沐香郡主说的吗?”
“呵。”余泱直接就发出一声冷笑,带着十足的寒意,“沐香?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吵吵着往军营钻的女人而已,这定国,最有权有势的女人是谁?甚至有权到,会让天子都觉得忌讳和恐惧的?”
夏桑一懵,然后脸色徒然就变了。
最有权有势的,是余泱!
“他那话,是说给我听的。”余泱睁开眼睛,“而外面那些侍卫,是他幼稚的警告,证明如今他也是有些实力的了,只是我这皇姐在他心中还有几分面子,不然,我就是下一个沐香!”
或许有一天,那个她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孩子,会将对她的厌恶直接放在脸上也说不定。
“那该如何是好?”夏桑有些着急,“他会不会做对公主殿下不好的事情来?”
余泱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动手是早晚的,只是用什么方式而已。”余泱似乎是不想再谈这个事情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之后,缓缓的笑开,“反正,最后总归是便宜了别人的,毕竟……”
她的声音渐渐的轻下去,马车里重新回到一片寂静。
“对了!”寂静了许久,余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的睁开眼睛,里面一团光亮,“我好久都没见轻白了,你去将他找来,就说我有事情要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