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娘娘还在这儿呢。一会儿,其他人也会过来的。”
她提醒他,兀自先站了起来。
南宫彦默了一瞬,打横将张宓抱起放在了床上。
直到现在,柳碧莹才看见张宓怀中还抱着一团衣裳,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皇后的礼服,上面的凤凰栩栩如生,刺得柳碧莹眼睛生疼。
南宫彦也看见了,他伸手将礼服抽了出来,好生的盖在了张宓的身上,张宓的肚子还是高隆着的,流了那样多的血,孩子早就死在了腹中。
柳碧莹有些不忍心去看,于是便转过头去看向了别处。
窗户并没有关上,外头突然开始落下了雪团。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忽然而至,像是要将一切的悲伤尽数湮灭,全部都封藏在最深处,不见世人。
柳碧莹伸手将窗户关上了,甫一转头,就看见颜芷他们进来了。
像是一场闹剧结局一般,所有的表演者都上台致谢,悲欢离合不过是大梦一场,转眼成空。
“娘娘……”颜芷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柳碧莹长叹了一口气,转头向着张宓的方向跪下,哀哀叹道:“皇上节哀。”众妃嫔跟着跪下,长长劝道。
南宫彦负手而立,闭紧了双眼,将所有的悲痛都藏在眼底,维持着一个帝王的颜面,像是一尊屹立不倒的雕像。
自己分明身边有这样多的人,可为什么自己还觉得这样孤单呢?
皇后仙逝,全国举哀。
可还未来得及为张宓举行郑重的葬礼,边境就起了祸端。
北戎忽然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下了西凉边境的一座小城,并大肆烧杀抢掠,正式向西凉宣战。
西凉朝中也立即大乱了起来,因为就在此时历亲王南宫越将虎符交回,辞官离去。
南宫越确实是故意的,先前他与南宫彦之间的事闹的很不愉快,他就起了辞官的心思,正巧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机会。
于是,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辞官潇洒脱身了。
失去了一员大将,对阵北戎,就只有南宫彦亲自上了。
陆惟山也曾经劝过南宫彦去与南宫越说说,二人之间虽说存在许多的分歧,历亲王也有些亲原先的沐丞相,可那些都随着沐家的没落该烟消云散了才是。
可南宫越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南宫越可能与沐家勾结,就有可能和别人勾结。
自己先前没有给南宫越重罚已经是看在最南宫越赫赫军功之上的,可南宫越如今越发不懂情理,他自然不会需要这样的人。
自然的,南宫越也是这样想的,他对南宫彦一向忠心耿耿,不想南宫彦居然怀疑到了他的头上,削去他的兵权,这就是对他最大的不信任,若是这次南宫彦不来请他,他绝不会帮他。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是柳碧莹有心操纵,又多加利用了下他们之间本就有的嫌隙和南宫彦的疑心罢了。
柳碧莹之前布的局,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听闻南宫彦要亲自挂帅出征,柳碧莹便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她下一步计划。
出征的那天,没有落雪,柳碧莹身为位分最高的皇贵妃携着一众妃嫔与朝中大臣一起送别了南宫彦。
“后宫之事便交给你了。”南宫彦握着柳碧莹的手郑重的说道。
柳碧莹颔首,“皇上珍重,早日凯旋归来。”
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是恩爱异常的,可也只有他们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何种破碎无法挽回的地步。
南宫彦身后玄色的披风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站在柳碧莹面前就像是支撑起了整片天空。陆惟山过来说时辰到了,南宫彦才转头准备离去。
快要上马的时候,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最后还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碧莹,顿了顿,还是让人将一封信交给了柳碧莹。
送信的人说,要在柳碧莹真正想打开的时候打开。
柳碧莹应了收进了袖中,甫一转头就看见了大臣中有一个人正盯着她看,即便是目光相接,他也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
桐镜也注意到了那个男人,凑近了柳碧莹说道:“小姐,那个人就是颜芷的父亲颜戈。”
柳碧莹忽然想起先前桐镜给自己的小册子,上头确实是有颜戈的名字的。她还记得她在颜戈的名字上画了红圈,是忠臣的意思。
于是,她向着颜戈微微一笑,算是见了礼了。
颜戈先是一愣,而后亦是向着柳碧莹行了礼。虽说颜芷只是舞姬出身,可看她的行为举止便知晓颜戈是个多么注重礼数的人了。
柳碧莹又对这位颜戈先生生了一层好感。
后宫的事情有柳碧莹在,而前朝的事情则相对麻烦了些,自从沐嫣的父亲下台后,朝中便没有了宰相,前朝所有的奏折都需要经过筛选后将要紧的快马加鞭送去边关交给南宫彦一一审阅。
而最熟悉朝中之事的,除了南宫彦就剩下柳碧莹了。
自然的,朝中对于柳碧莹摄政多有疑虑甚至敌视,柳碧莹索性就站在朝堂之上,将近来几年所有的朝中之事尽数说了个遍,就差将朝中那些人收受了多少贿赂说出来了。
这下,朝中那些人算是真正的服气了。
只是柳碧莹也很清楚女人当政对一个国家来说等同于什么。
于是在南宫彦才走了不久,柳碧莹便将祁官尔和皇子南宫晓接了回来。
祁官尔怀着身孕前往皇陵和诞下皇子之事是众人皆知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怀疑皇子晓的身份,由皇子晓坐镇,朝臣们才稍微安分了些。
太久没有见祁官尔,柳碧莹见到她的一瞬间便哭泣出声。
因为祁官尔实在是清瘦的厉害,单薄得像是一片纸一样,看见柳碧莹的一瞬间,祁官尔也湿润了眼眶。
“莹儿……”
太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柳碧莹觉得有些恍惚起来,自己最后一次见祁官尔的时间实在是久的无法计算。
二人相遇便紧紧的握住了手不放松,一路上便说着体己的话。
而南宫晓也已经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了,只是一直生活在皇陵,第一次到皇宫,难免有些怕生。
祁官尔拉着柳碧莹对南宫晓说道,“晓儿,这是你的柳娘娘。”
南宫晓怯生生的看着柳碧莹,躲在祁官尔身后,叫了一声“柳娘娘。”
柳碧莹听了便笑了起来,这孩子就像是跟南宫彦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像的叫人心惊。
“姐姐教的好,晓儿小小年纪便这样懂事了。”
祁官尔也笑,“可不是,皇陵无趣,我能做的就是多教教晓儿,毕竟他还是皇家的血脉。”说着,她忽然轻声在柳碧莹耳畔问道,“听闻皇上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公主?”
柳碧莹颔首,同样将声音压低了,“可不是,就像是被下了魔咒一般。”闻言,祁官尔叹了口气,可不是么。
“这皇家的孩子啊,要么就是早夭要么就是死在自己兄弟姐妹手下要么就是站在权利的制高点,自然能平平安安的就很少了。”
二人正说着,就看见颜芷迎面走了过来。
“贵妃娘娘万安。”祁官尔向着颜芷福身,许久不做这些礼数,不想自己还记得这样清楚,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姐姐莫要跟我客气,快快起来吧。”
颜芷连忙扶起了祁官尔,笑着说道,甫一转眼便看见了还躲在祁官尔身后的南宫晓。
祁官尔见状连忙对南宫晓说道:“晓儿,这是你慧娘娘。”南宫晓乖顺的叫过了。
颜芷笑了,她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块油纸包好的点心给了南宫晓,“这是慧娘娘给你带的点心,你尝尝喜不喜欢。”
见祁官尔点了头,南宫晓才将那块点心接了过来,对着颜芷说了谢谢。
颜芷摸了摸他的头,面上尽是慈爱的神情,“本来你还有个弟弟的,可惜了。”她说着,面上便露出了一抹苦涩。
柳碧莹见了连忙说道:“晓儿,你可喜欢慧娘娘?”
南宫晓点点头,看颜芷没有不喜欢自己的意思甚至绽放了一个笑容,“喜欢。”
柳碧莹拉住南宫晓的手放进了颜芷手中,“那就让慧娘娘带你四处看看可好?”颜芷十分感激的看了柳碧莹一眼,看见南宫晓也同意了,她便欣喜的带着南宫晓离去了。
“也是可怜人。”祁官尔看着远去的颜芷轻轻叹了一句。
“可不是。”柳碧莹说道,转身又对祁官尔说道,“不过说起来,还要谢谢姐姐愿意回来助我一臂之力。”
祁官尔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笑骂道:“你若是再这样客气便别叫我姐姐了。我回来也是想看看你,先前皇上在,我是怎么都不愿意回来的。”
说到此,祁官尔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痛楚,快到柳碧莹以为是错觉。
她伸手拉住了祁官尔笑说,“快别说那些了,姐姐好不容易来了,给我讲讲你的境况吧。”
祁官尔看了柳碧莹一眼,“你还不清楚我么?皇陵就那么大,我能做的就是活着。可是你……我觉得倒是变了不少。”
话到此处,柳碧莹不觉一滞,追问她:“姐姐看出我何处变了?”
祁官尔从她的发间取了一枚白珠金簪来,放在手中细细的赏玩,“我可是记得,你以前并不喜欢这种奢华的东西,穿的衣裳也大抵多为素色。”
话音未落,柳碧莹突然发现祁官尔说的是事实,自己确实比之先前变了不少,可是旋即她又笑了起来,“这样的改变不好么?”
祁官尔愕然,摇头,“自然不是不好的,只是变得不像原来的你了。”
这个话题似乎有些陷入了僵局,柳碧莹也不愿意再说,祁官尔索性便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