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柳碧莹还清楚地记得胡玄然握着自己的手时,他手掌的温度,比之明亮的星辰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样的温暖,是她在最冷的夜里最温暖的慰藉,足够支撑她一步一步向前走,不后悔不回头。
胡玄然当晚在确定柳碧莹睡熟后便回了恶人谷,看见索麒麟正悠哉地品尝着新送来的红提,目光多的是漫不经心。
胡玄然几步上前,施了一记手刃挥向索麒麟。
周围的女眷们吓得落荒而逃,索麒麟神色未变,只是伸手将胡玄然的招式化开,可这一次,胡玄然是下了死手,索麒麟的虎口竟因此生生疼了起来。
“怎么这样生气?”他明知故问。
“云皙华是你派去的?”他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是隆冬凝结的冰。
像是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一般,索麒麟愣是想了许久才笑开:“你说的是灵儿?她是我派去的,可是你的宝贝柳碧莹出了事?”
说及此,胡玄然的怒意再次爆发,索麒麟连躲了他三招后颇有些狼狈,由于他的怒意太重,重心不稳破绽太多可力气极大,索麒麟忽然察觉自己似乎触碰了胡玄然的逆鳞。
他心中暗暗叫苦,他与胡玄然的武功不相伯仲,可若是这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无所顾忌,那比之自己才是最可怕的。
“让云皙华回来,否则休怪我对她不客气。”他愤愤然,口吻不容拒绝。
索麒麟多有为难,“虽是不知她做了什么,可一旦入了宫就不能回来了,若是她凭空消失,南宫彦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届时若是查到我头上,我可就没有清净日子过了。”
冷哼一声,胡玄然的声音又寒了几分,“你没有清净日子?若是柳碧莹再出事,无论南宫彦如何,我都会踏平你恶人谷。”
他说得出便做得到,索麒麟从未怀疑过。
一双邪魅的眼睛在胡玄然身上打量了许久,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索麒麟徐徐开口:“你似乎比之之前弱了些,虽是不明显,可若是细细看,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胡玄然负手而立,站在索麒麟对面像是挺拔不倒的白杨。
“与你无关。”
他对他的态度一向恶劣,索麒麟也不以为然,只是接着说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我虽是不了解柳碧莹,可我看得出灵儿比之她强过太多,接近南宫彦也更加容易,何不借此机会让灵儿去接近南宫彦呢。”
若是只论目的,选择云皙华会比如今被打入冷宫的柳碧莹好过太多,可不甘心就像是涨起的潮水,一寸一寸漫过心扉。
“你可想清楚了,儿女情长可帮不了你完成复仇大计。”末了,索麒麟添了这样一句,明眼人都看得出胡玄然对柳碧莹的心思,可这些只会是胡玄然前进的绊脚石。
胡玄然不能就此止步,所以他要将这些绊脚石一一铲除。
索麒麟自己是极为厌恶儿女情长的,可至于原因却是他怎么也不明白的。
许久,胡玄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沉沉,却没有一丝犹豫。
“云皙华与柳碧莹中只选其一,那定是柳碧莹。”他抬眸看向索麒麟,将索麒麟眼中的失落看得一清二楚,继续说道,“她即便是微如草芥,我也绝不任她被抛弃。”
这是她与他之间的承诺,像是一枚烙印,永不凋落。
索麒麟觉得有些无趣了,“那就让你的柳碧莹自求多福了。”他的声音也刻板了下来,有些无情的意味。
胡玄然转身便离开了,没有回头。索麒麟甚至看见了他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不相信柳碧莹,自然也只会认为相信着柳碧莹的胡玄然没了他能走上的只有歧路。
这时,有仆役递上了一封飞鸽传书,不是别人,正是灵儿寄来的。里头详细地提及了她是如何利用了柳钰茵,又如何将柳碧莹毁得不像人样,最后被丢入冷宫的。
索麒麟看完,眼睛里闪着微光,灵儿这次是动真格的了,灵儿的脾气一向执拗,认准的事绝不会回头,不知柳碧莹是何处开罪了她,她居然下了这般狠手。
他自然不会于心不忍,想着若是这样将柳碧莹杀死了,或许胡玄然就会回到“正路”上来,与自己一同前进了。
这样想着,索麒麟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反正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消看热闹便可。
胡玄然走出恶人谷后,长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紧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索麒麟不愧是索麒麟,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体弱。
柳碧莹被陷害的那一日是十五,自己当时在闭关,可就是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不对劲,一股子心慌无端的蔓延在心头。
他隐隐觉得,柳碧莹那边出事了。
于是他强行停止了闭关,拖着本就虚弱的身子前往了皇宫,可还是晚了,柳碧莹先是被喂了哑药后是被柳钰茵烫伤了手还被施了蛊虫,他到的时候,她像是风中败絮一般被丢弃在冷宫的角落。
除了胡九,他从未那样懊悔过自己没有保护好一个人,那样腹背受敌的处境,柳碧莹做任何事都只是徒劳,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将所有的苦难一一受了,一声不吭。
他总是保护不好柳碧莹,柳碧莹也从来保护不好自己,她与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一体,分不开扯不断。
胡玄然有些疲倦的揉揉眉心,还是要快些将自己的身子养好啊,否则再出些什么岔子,他真的会承受不住的。
恶人谷外室明媚的山清水秀,很难想象在这般如画美景中生长着一个滋生着恶意的地方,胡玄然忽然觉得有些冷,抬头看了看周围,才惊觉冬天快要到来了。
以往总是期盼着夏日快些过去,可真正过去后,随之而来的隆冬便成了柳碧莹在冷宫中的第一道难关。
也就是在那时,她才真正明白了何为冷宫。
她身为白雪鸢的时候,也曾在冷宫待过,可那时,南宫彦还顾忌着白家的势力,若是入了冷宫,可终究衣食无忧,哪里如同现在这般凄凉。
期间,柳碧莹听闻了柳钰茵被嫁于历亲王南宫越的事,听桐镜说出嫁前一晚柳钰茵便去云皙华宫中闹事,可云皙华连见都未见她一面,只是嘱咐了侍卫将柳钰茵轰走,后给柳钰茵下了睡眠散,柳钰茵一觉到天亮,昏昏沉沉间被抬去了历亲王府。
这却也是柳碧莹意料之中的事,柳钰茵是弃子了,云皙华自然不会在乎弃子的死活。
不得不说,云皙华是劲敌,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儿在这冷宫中活下去,等着东山再起的时候。
柳碧莹未被褫夺封号亦没有降级,仍旧是贞妃。内务府送来的冬日里的补给虽是百般克扣,可终究可以勉强过活。
胡玄然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寸步不离,二人算是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冷宫中的其他妃子像是收到了什么警告一般,对着柳碧莹不是毕恭毕敬的也是望而生畏的,没有半分怠慢,柳碧莹自然没少怀疑是胡玄然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这样,她也乐得清闲。
冷宫之外的地方的消息总是有意无意的传进自己的耳朵中,比如云皙华为妃,比如颜芷盛宠,柳碧莹初始时还有些芥蒂,久而久之便已然心生麻木了。
冷宫的每一寸角落,柳碧莹都走了个遍,偶然发现一道冷宫的后门,说是后门也称不上,门十分狭小,只够小猫小狗钻过,可透过那后门,柳碧莹总能看见冷宫之外的地方。
仍旧是被红色宫墙整整齐齐切割的湛蓝的天,可又显得那样的与众不同。
也不知怎得,颜芷与柳碧莹渐渐开始有了往来。
第一次见了纸条,是藏在菜包子中送来的,颜芷约好了当天夜里与柳碧莹见一见,就在那狭小的后门。
太久没见了颜芷,柳碧莹见到她时,发现她丰腴了不少,想来是因为怀着身孕,膳房做的格外有营养些,就养胖了。
“瞧你,怎得变得这样胖了,我都快认不出了。”柳碧莹扬着笑容向颜芷打趣道。
颜芷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只是一味的抹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
“你怀着身孕呢,哭什么,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孩子着想啊。”
颜芷取了帕子将悬在睫毛上的眼泪擦去,这才说道:“我只是瞧着姐姐消瘦了不少,心中有些难过罢了。”说着她从一旁拿了一个小篮子过来,“这里头是汤婆子和我搜罗来的棉花布料,能御一些寒。”
颜芷此时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若是光明正大地拿了棉被等东西过来很容易被人察觉,拿了棉花来则不会,这份心思也实在是剔透,柳碧莹说不感动定是诓人的。
将哪些东西通过小门塞了进来,柳碧莹对着颜芷连声道谢。
她能在自己困厄之时还愿意来帮自己,实在是自己的福气。
“姐姐便不要这样客气了,这日子还长,我能来看你的日子寥寥,姐姐你要多多保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