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见净蕖出来,眼睛都亮了几分,只是她消瘦过了头,眼睛那样的亮叫人看了觉得触目惊心。
“净蕖姑姑,太后可是要见我了?”
说着,她才要往里进便被净蕖拦下了。
“婕妤还是回去吧,这里风大仔细吹坏了婕妤的身子。”言语之中的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婉儿的眸光像是转瞬即逝的烟火,瞬间便熄灭了下去。
也就是在须臾之间,婉儿的眼里迸发出玉石俱焚的神情,她愤愤然说道:“太后就不怕我将她的事情说出去么?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与安……”
净蕖骇得连忙叫人捂住了婉儿的嘴,尖声说道:“舒婕妤怕是得了失心疯,快快将婕妤送回去好生休养。”
婉儿的力气极大,几个太监都被她尖锐的指甲伤到,最后还是太监们七手八脚的将婉儿制服塞进轿辇中匆匆回去了。
净蕖向着婉儿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神色之间也有些后怕,若是方才自己不及时阻止了婉儿指不准婉儿会说出什么样惊世骇俗之事呢。
她的目光向着周围垂手立着不知所措的宫人们扫过,随即便开口厉声说道:“方才舒婕妤说的疯话你们若是有哪个被糊涂油蒙了心将这话说了出去,仔细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宫人们人人自危,连忙跪下来表明忠心。
净蕖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进去了。
婉儿几乎是被太监们丢进了萝玉宫,太监们也不觉得此举不妥,拍了拍手,三五并作一堆笑着离开了。
甚至还有太监冷嘲热讽道:“婕妤还是掂量清楚自己的能耐吧,想要挟太后娘娘,你也得是有那个本事不是?”
其他人随着笑,面上皆是一副看热闹得模样。
婉儿何时受过这样的气,顿时气得连眼睛都有些红了,安孜上前将婉儿扶了起来,将她裙角上的灰尘扑净。
“主子莫放在心上,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安孜的话像是针扎一样扎在婉儿的心上,婉儿不耐烦的将安孜推开,恶狠狠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尘土,眼里的愤恨几乎达到了最高点。
她的脸消瘦得像是骷髅,眼里得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夜里看来甚是可怖。安孜一时骇得不敢说话,不知从何时起,婉儿变成了这副模样。
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婉儿忽然折身抓住了安孜的手,攥得死紧,几乎要将安孜的手捏碎一般。
“我们真的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是么?”
安孜不敢呼痛,只能忍着眼泪点头,“会有的,主子你这般年轻貌美,若是好生装扮起来,定是貌美绝伦的。”
这话是说不准的,安孜自己说了也不过是说与婉儿听的,婉儿现在已经在疯癫的边缘,若是自己不顺着她的意,无论婉儿如何,自己会先死在她手上。
婉儿这才松手去拂过自己的发髻,悠然自得,如同以前还是舒妃那般雍容,仍旧享受着万千的宠爱。
“安孜,我的黑白玉簪呢?”她忽然失声叫道,声音尖锐得如同夜里某种野兽。
安孜连忙四处去寻,原是先前婉儿被丢在地上的时候掉在了一旁,见玉簪失而复得,婉儿复又露出欣然笑意,神色中带着对回忆的沉迷。
婉儿是彻底疯了,安孜这样想。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春天正式到来后,在草长莺飞的季节,有两件事在皇宫传遍。
一是慧贵嫔颜芷产下龙凤胎,皇帝南宫彦喜不自胜,男孩赐名谨,女孩赐名晞,晋封了颜芷正一品贵妃之位,赐住双玉宫,之后的封妃大典亦是办的及其热闹,名动京城。
二是东夏国新献上东夏第一才女,亦是婉儿的表妹,耶律玉续入宫。
柳碧莹正巧那日在御书房与南宫彦下棋,颜芷在一旁逗弄皇子公主,就听见外头陆惟山与人说了几句话便进来了。
“皇上,玉续郡主到了。”
柳碧莹捧着脸看向门外,传闻那耶律玉续是出了名的才女,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模样,实在是好奇的紧。
颜芷与柳碧莹交换了一个眼色,对着南宫彦说道:“素问玉续郡主在东夏国十分受人追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儿总算是能大开眼界了。”
这样说完,南宫彦才似乎有了一些反应,他将棋子落下才对陆惟山说道:“请她进来吧。”
耶律玉续进来时,柳碧莹觉得殿中都亮了起来,她穿着简单的月白宫装,梳着简单的发髻,几乎连首饰都不见几个,可就是这样素净的装扮却越发显得她亭亭玉立不染纤尘。
她面上的神情很少,几乎是淡薄如烟雾的,犹如空谷幽兰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玉续行至南宫彦面前方才缓缓行礼,礼节还是东夏国的礼节,“耶律玉续见过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亦是极为好听的,清亮如同冰山融化后流淌的净水。
就连柳碧莹也因为她举手投足之间的清雅而有些愣神,她转头看向南宫彦。在南宫彦的眼中,她看见了欣赏与打量,还有……占有欲。
是了,这样的女子,即便是不笑,都格外引人注目,都格外令人有征服欲。
玉续由陆惟山引着向颜芷问安后,便看向了柳碧莹,“这位便是贞妃娘娘了吧?百闻不如一见。”
“你听说过我?”柳碧莹不由讶然。
玉续淡淡回道:“听表哥提起过,素问娘娘《平沙落雁》弹得极好,不知何时得闲可以请教一二。”
柳碧莹谦虚一笑:“献丑了,不想皇子还放在心上。”
“你千里迢迢而来,便早些回去歇息吧。”南宫彦想了想,“朕记得白玉宫还空闲着,便让郡主住去那里吧。”
闻言,颜芷与柳碧莹的眸光同时一黯,白玉宫离御书房是最近的,南宫彦这样说的言下之意便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陆惟山才准备应下,可谁知玉续开口了,“玉续自知身份卑微,怎敢位居一宫之主,玉续与贞妃娘娘倒是有几分投机,皇上若是不嫌弃玉续做主,便让玉续与贞妃娘娘住在一宫便可。”
这样明显的拒绝亦是在场之人都未曾想到的。
南宫彦只是愣了一瞬便又笑起来,“是我糊涂了,那你便与贞妃住在琦玉宫吧。”
玉续弯弯唇角,做出一个笑的样子,谢过了南宫彦。
也不再与南宫彦闲聊,玉续便直接以乏了为由先行离开了,南宫彦的目光便跟随着她一路看向了门外,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方才收回了目光。
“皇上打算给玉续郡主一个什么位分呢?”柳碧莹又落了一颗棋子,状似漫不经心。
南宫彦便真的认真思索了起来,“便封‘贵人’吧,至于封号……”
还未说完,柳碧莹便伸手沾了一些茶水将“毓”字一笔一划写下,“不知皇上觉得这个字可合适?”
“钟灵毓秀,确实是个好字。”颜芷在一旁赞道。
“那便定了这个字了。”南宫彦极是欣喜的模样,将“毓”字在口中反复转了几遍,满意极了。
柳碧莹将他所有的神色尽收眼底,也不吃味也不争执,只是一心一意将手中的棋下好。
那头的公主南宫晞似乎是睡醒了,大声啼哭起来,晞儿一哭身边的皇子南宫谨便也被吵醒,一道儿哭了起来。
南宫彦伸手抱过晞儿低声的哄着,面上是柳碧莹从未见过的柔软的神色。
晞儿似乎是被南宫彦逗弄的开心了,伸着两只小手向南宫彦扬了一扬,咯咯笑了起来。晞儿一笑,谨儿便也随着她笑了。
“谨儿一看便是好哥哥呢,公主一笑也就跟着笑了。”柳碧莹心中柔软,像是最冷硬的一块忽然崩塌成最柔软的角落。
颜芷脸上亦是带着柔软的光,看着两个孩子的笑颜如同看着世间珍宝。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柳碧莹才想起该自己落子了,可看了一眼棋局,柳碧莹佯嗔道:“皇上都不让让臣妾,怎得将臣妾的子都堵死了。”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明,闪着润泽的光,细看还能看见上头映出的几人的脸庞。
“是爱妃不慎,怎得怪到我头上来了,朕真真是冤枉得不得了。”
三人开怀笑起,一派平静喜乐的模样。
用过午膳后,颜芷与柳碧莹便告退离开了御书房。
春日繁茂,天朗气清,偶有几只飞燕低声叫着掠过天际,风一起,四周的杨柳便随风飘扬起来,柳絮如同冬日的雪絮一般轻舞,拂过人面掠起丝丝的痒意。
呼吸之间,尽是春日干净冷冽的气息。
长长叹了一口气,似是要将心中的郁结吐出,颜芷幽幽说道:“那玉续郡主长得极好看,皇上几乎要看进心里头去了。”
“可不是么?就连我们不都看得入迷了,更何况是皇上这样血气方刚的男子呢。”
颜芷将柳碧莹发髻上的柳絮取下,眉眼之间笼罩起淡淡的愁绪,“但愿玉续郡主不是多管闲事之辈,否则又要徒生不少事端。”
“不说她了,倒是说说你可好?”柳碧莹忽然笑起,眼里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初为人母,妹妹身上的温柔只增不减实在是叫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