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说是去面馆吃饭,为什么却来到了这种地方?
唐芝满腹疑惑,却只能站在路灯下等待着。她茫然四顾,高楼大厦披戴着晚霞的光辉,汽车鸣笛声与自行车摇铃声混在一处,现代都市区的另一边是未开发的老旧住宅区,爬山虎覆盖着矮旧的楼房,靓丽夺目的玻璃大厦与古旧的住宅楼房相映成趣,给人一种难以辨认的虚幻感。
薛琛摁下门铃,从老旧的楼房内传来了脚步声。下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十分怪异的年轻男子,穿着人字拖,留着莫西干发型,看起来很像是武士髻。
莫西干发型在锦城的大学城里也很多见,唐芝看久了也不感到奇怪,只是觉得这发型实在是很像鸡冠。且这个打扮得像是火鸡一般的男子出现在这老旧居民楼中,与周遭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突。
这个男子该不会是……
唐芝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无奇不有。
“我弟呢?”薛琛问道。
“谁?哦,薛野啊,他今天没来练琴。你等一等,帮我把电吉他带个他,叫他去换弦。”
那男子说罢返身上楼去了,片刻之后又带了一只黑色的吉他琴包下来,薛琛从他手中接过琴包,没有多话,带着唐芝回到了车里。
“我弟弟是个某个乐队的主唱。”薛琛解释道,“他每次回国之后都会参加乐队活动。”
唐芝有些惊讶。薛琛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了微笑。
“这个时候,如果是其他的女孩子,就会尖叫着说:‘哦!天哪!难道是那个薛野吗?我超喜欢他的歌!他们乐队的每张唱片我都听过!’”
“可是我真的没有听过。”唐芝如实回复道。
“我也没怎么听过,因为他们乐队走复古摇滚路线的,不符合我的口味。”薛琛笑道。
说着他从一堆杂志中翻出了一张CD递给唐芝。
“要听听看吗?”
“好啊。”
薛琛挑的CD是某个叫做“焰火”的乐队的出道作品,正如其所说,这个乐队是走摇滚风格的,唐芝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
原来歌还能这样唱?唐芝有点心疼那个压着嗓子像是和尚念经一般念歌词的乐队成员。这也许是某种表演方式,但她并不知道专业术语,只是觉得演艺圈的工作某种程度上也十分艰辛。
“那个是黑嗓,不是和尚念经,他们乐队有个黑人小哥唱这个很在行的。”薛琛哭笑不得地向唐芝解释道。
唐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薛琛切换了歌曲,对唐芝道,“这是少数几首情歌,我比较喜欢的。”
唐芝终于听懂了歌词大意,果真是这张CD中少有的慢调,让人联想起夜深人静的时刻,某个年轻男子独自在街边路灯下自弹自唱的画面,男子为情所困,却无法鼓起勇气寻找所爱的女子,只能在深夜的街头独自沉醉。
或许这就是歌曲所要表达的某种意境吧……唐芝心想。
这清冽的歌喉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忽然很想穿过夜色,去寻找那个在路灯下孤独弹唱的年轻男子。
“这是你弟弟唱的歌?”唐芝问道。
薛琛笑着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唐芝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宠溺的自豪感。
真是个不得了的弟控,唐芝心想。
玛莎拉蒂缓缓驶向了半山,在一处绿树掩映的停车场停了下来。唐芝从车窗外望去,见到了江南特有的如碧玉螺钿般的山丘,以及掩映于山间的白色屋顶。
唐芝忽然听见了扣窗的声音,回过头来时瞥见了站在车外的某个年轻小哥。那小哥穿着一件轻便的深蓝色羽绒服,带着棒球帽,如果不是背上背着琴包的话,唐芝觉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上山散步做饭后运动的男子。
年轻小哥对薛琛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容中带着暖化坚冰的暖意。
唐芝的注意力完全被年轻男子左耳的耳钉夺去了,那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黄金耳钉,看起来价值不菲,然而最奇特的却是耳钉的样式,那是十分抽象复古的日轮形状,唐芝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图案。
她的脑海里回荡起了某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溪涧流水,她无法捕捉。
日轮……日轮……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图案?
“我本来想去接你的,没想到你比我先到一步。”薛琛道。
“是吗?”男子眯起眼笑了起来,“这位是?”
薛琛率先应道,“朋友。”
唐芝向他点头示意。
“你好,我叫薛野,是薛琛的弟弟。你觉得我们俩像吗?”
薛野将手臂搭在薛琛肩膀上,即便如此还是比薛琛矮了大半个头。
唐芝笑着摇了摇头,若论外貌的话,薛琛和薛野几乎一点都不像。薛琛的眼眶深邃,鼻梁很挺,显得十分立体;薛野看起来则是眉眼柔和而英气的古典型美男,就像是从民国老照片中走出来的男子。但不可否认,薛家兄弟两个都很好看。
就像是咖啡与牛奶的取舍,唐芝很难在其中选择出更好喝的一种。
唐芝起初觉得明星与军二代双重身份结合下的乐队主唱薛野会是一个十分矛盾的综合体,但在饭席上她却完全抛却了自己最初的猜测。薛野给唐芝留下的印象很好,礼貌而谦和,给人一种很有教养的感觉。
甚至可以说,作为明星,薛野身上的光环反而过分微弱了,而不是那么耀眼。
唐芝渐渐地了解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叫做虞山,此处的茶馆与面馆乃是苏吴一绝,不少临县的顾客会选择在清晨开车来此处喝上一碗茶、吃一碗虞山特色面。
“哥,你今天晚上回来住吗?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人了。”薛野笑着问道。
“我不回去住,等会儿送你回家之后我就要回角津口了,还有事要处理。”薛琛十分耐心地解释道。
两人之间的谈话俱是平淡无奇的日常,唐芝却觉得分外有意思。薛家兄弟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和睦,要说兄友弟恭的话倒有些夸张,但平常的话语之间却洋溢着温情。
薛琛去结账,唐芝抬起头,发现薛野正含笑看着自己。
“我哥他待你好不好?他有很多前女友,你可要好好拴住他啊。”
唐芝双颊一红,慌忙道,“不不,我们真的不是情侣,只是工作上的搭档。”
她一抬头,发现薛琛不知何时站在了薛野身后。
薛琛拍了拍薛野的肩膀,解释道,“别搞错了,她是俞辉堂的女朋友。”
薛野挑了挑眉毛,“有意思,他居然会谈恋爱?我一直以为他的性取向是……”
薛野在薛野那杀人的目光射线下将话题止住了,换了个语气道,“哦,对了,我好久没见到俞辉堂了,有机会请他一起吃饭吧?”
俞辉堂的女朋友?唐芝着向薛野,示以友善的微笑,她勉强接受了薛琛的解释,但却觉得薛野仿佛话里有话。
吃过便饭之后薛琛送薛野回锦城,唐芝提出自己可以走回去,权当是饭后散步。锦城与西海岸的疗养院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薛琛一时难以抉择,反倒是薛野大方地表示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薛野站在刚亮起的路灯下,对着车里的唐芝挥手,笑得很甜。
“他问我要了你的电话,大概是对你有些好感。”薛琛故作深沉地对唐芝道,“你要小心不要让俞辉堂那个家伙吃醋了。”
“这种时候你还拿我寻开心,别逗了。”唐芝笑道。
两人在暮色下回到疗养院,赫然发现俞辉堂像门神一般杵在了正门口,双目紧盯着唐芝的脸颊。
唐芝极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认脸上并没有留下食物残渣,她抬起眼望向俞辉堂。
“怎么了?”
“八百米开外就闻到了生人的味道,你们去见谁了?”
“呃……”
唐芝差点儿扑通一声跪下来叫一声狐狸精爷爷。
“我给你带了小笼包,趁热吃。”薛琛举起打包好的饭盒向俞辉堂示意。
食物果真暂时堵住了俞辉堂的嘴,打着暖气的房间里溢满了食物香味,唐芝看着俞辉堂,又看了看俞辉堂手里的小笼包。
俞辉堂撇了撇嘴,十分不情愿地夹起了一只小笼包塞进唐芝嘴里。
“这么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你还馋我的小笼包。”
“好吃。”唐芝眼中迸射出了满足的光芒,“真的很好吃!”
俞辉堂勉为其难地又投喂了一只小笼包。
“好了……剩下的都是我的。”
俞辉堂嘴角挂着笑意,撇过头时突然发现唐芝的脸颊离自己很近,仿佛触手可及。他呆滞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替她擦去了嘴角的汤汁。
薛琛愣了一下,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突然道,“对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快步离开了疗养院,一边走一边收敛自己忍俊不禁的表情。这种时候自己若是再待下去,只怕头顶的电灯泡光环越来越亮。
“嗯,有个事。”唐芝舔了舔嘴唇,接着道,“等你吃完和你说。”
“现在说,以后不许背着我做别的事。”
唐芝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我回到过去那么多天没见到你,想你了。”
俞辉堂朝唐芝伸出了双手,用眼神询问唐芝的意思。唐芝望着那双炙热而充满期待的眸子,抿着唇笑了起来。俞辉堂给了她一个十分友善又克制的拥抱,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沐浴着春雨之后的阳光,唐芝觉得自己的眼前冒出了无数的星星点点,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和俞辉堂初次相遇的那个午后。
一切都是从图书馆的转角处开始的,现在,命运的红线已经将她和俞辉堂牢牢地系在了一起。
“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带我一起,听见没有?”唐芝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点儿嗔怒的意味。
“嗯,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了。”俞辉堂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沉溺。
唐芝与他双目相接,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声,以及眼神中那份专注的期待。俞辉堂轻微地侧过头,抬手挽起唐芝额前的碎发,顺着她的发际线将自己的手指移到了唐芝耳边,轻抚着她的耳垂。
唐芝觉得一阵发痒,可是却并未抵抗。俞辉堂低下头,在她耳后脖颈处落下了轻轻地一吻。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亦或是眼前的景象被人摁下了暂停键。唐芝觉得自己的脚有些发软,好在俞辉堂紧紧地抱住了她。她与俞辉堂相拥在一起,甚至能够感觉到俞辉堂有力而快速的心跳。
眼前的光线骤然变亮,唐芝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浮到了半空,她的视线里茫然一片,耳边寂静无声,什么都无法看到,什么都捕捉不到。
事后唐芝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摸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是那个位置?普通的恋人亲吻时会选择脖颈那种位置吗?俞辉堂吻下去的时候脑袋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她觉得俞辉堂多半是突然兽性大发,想要吃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