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如格身形陡然一颤,苍白的脸上惊现骇然之色,匍匐在地的双手僵硬地交叠着,颤抖着深吸了口气说道:“魔神多虑了,捏古斯巴日不过是奴仆为了接近‘白鹿’的一颗棋子罢了……虽然,虽然奴仆曾对他有过一时的迷恋,但那样不足轻重的情绪怎么能与对魔神您的忠心相比呢……”
话未说完,阴暗的房间里倏地掠起一阵阴风,猛烈阴狠的气息毫不留情地袭在匍匐在地的黑衣少女。
“啊!”陶如格惨叫一声,身体便被无形的强大力量甩向了坚硬冰冷的石壁。顿时,胸口气血翻涌,吐出了大口鲜血。
“呵呵”青蓝色火光忽明忽灭的阴影下,邪异魔魅的红发在空气中无声地蠕动着,沙哑阴森的冷笑突然响起:“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愚蠢啊,你以为你可以瞒得过我么?呵呵。”
诡异的人影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眨眼间身影已掠至瘫倒在石壁下的陶如格面前,轻抬了下手指,便将她拎到了半空中与他平视。
陶如格浑身不住地剧烈颤抖,惊恐失色的眼睛无声地乞求着,嘴角浓稠的鲜血仍不断地涌出,年轻漂亮的脸孔越发的惨白。
“你对捏古斯巴日的迷恋当真不浅啊。”细长冰冷的手指狠狠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血红色的双眼闪着残酷嗜血的冷芒。“竟敢忤逆我的意愿,擅自作主噬取‘白鹿之魂’,召唤沙虫欲取白鹿的性命……”冰冷的手指猛然施力,使原本还能勉强喘息的陶如格脸颊胀得通红,双眼翻白,双手无力地垂下。
“人类的情感是多么愚蠢可笑的东西啊!”沙哑阴沉的声音刹时凝聚了浓烈的杀意,整个房间的空气陡然冻结。
陶如格内心的恐惧已达极致,绝望如黑暗般笼罩下来。然而,就在她已经彻底放弃了生的希望的时候,那只紧紧掐在她脖子上的残酷之手赫然松开了。
那只手的主人忽然诡异地轻笑起来:“不过,因爱而生的嫉妒和憎恨却是多么美妙啊,呵呵!”
她的身体倏地从半空摔下来,沉重地落到冰冷的地面。从地底渗透出来的丝丝冰冷的气息刺激着她几乎窒息的神经,她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阴冷的空气,从死神的手边捡回了自己的小命。
“多谢,多谢魔神……咳咳……多谢魔神……”她疯了般地拼命磕头,细致光洁的额头在坚硬的地面上磕出了斑斑血迹。
一阵风过,黑影无声无息地没入黑暗之中,许久,只有一声声沉闷的磕头声在阴沉的房间里清晰的回荡。
陶如格颤抖地缓缓抬起头,额上的血渍流了满面,看上去份外可怖。她挣扎着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踉跄着挪向门口。
在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墙上那青蓝色的火焰诡异地跳动了一下,她的心底倏地冒出了一道冰凉的笑声:“愚蠢的人啊,我会如你所愿。呵呵……”
她猛然回头,那抹青蓝的火焰颤动着骤然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熄灭,黑暗笼罩。
这一夜,白鹿城笼罩在沉重的气息之中,纵然城内灯火通明却如同漆黑的夜空一般沉静。
从突厥祝婚归来的孛尔贴赤那族与豁埃玛阑勒族的队伍疾风般穿行在城内的街道上,偌大的一批人马却全无人声,只有马蹄声隆隆地在夜空下回响。
绵长安静的队伍中,一骑黑马如闪电般从队伍中窜出,眨眼之间便已撇下大队人马直奔鹿王府而去。
与城里的灯火通明相较,王府里幽静无声,除了守护大门的侍卫外,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点点昏黄的路灯无声地吐洒着微弱的光芒,为漆黑夜色下行色匆匆的人影指引方向。
西面的一处院落里却灯火闪烁,脚步声纷繁嘈杂,无数的人影在忽明忽暗的灯影里交错穿梭,似乎整个王府的人全都涌到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来了。
托罗其格其一路马不停蹄地直奔王府,又一口气冲到这唯一一处有灯光的院落,来不及看清聚集在院落外的人影,冲口便一声惊呼:“王爷怎么样了?”
这一声惊呼犹如平地一声雷,惊得所有人齐齐侧目望向他。
“其格其?”那拉娜仁托雅面带惊讶地看着喘着粗气的高大汉子。
“王爷怎么样了?他醒了吗?伤势如何……”托罗其格其心急如焚地冲着他第一眼看到的人问出一连串的问句,竟然完全忘记了顾及身份上的礼数。
那拉娜仁托雅一把拦下焦急地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托罗其格其,低声喝阻道:“托罗将军,请你冷静一些好吗,你这样子大声嚷嚷像什么话?”
他一愣,粗犷的脸顿时阴沉得如夜色般,扯开嗓子吼道:“你叫我怎么能冷静,换成让你在无法掌控的不安中苦苦煎熬个几个时辰,你还能冷静吗?”他猛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恼怒地吼道:“你告诉我王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快告诉我!”
她被他的怒吼慎住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惊慌失控的样子。
也难怪了,托罗其格其和乞颜赤那从小一块长大,数十年如一日同赴沙场共患生死无数次,撇开王爷与下属的身份不说,他们俩可谓是比手足还要亲的兄弟。如今,自己的兄弟生死未卜,叫他如何能不焦心,不发狂。
“对不起,其格其。”她缓缓伸手握住他因恼怒而青筋毕现的手掌,谦意地柔声安抚道:“我知道你担心王爷,其实这里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关心王爷,可是我们都只能选择冷静,冷静地等待大夫替王爷诊治,冷静地为他祈祷,祈求腾格里保佑他平安无事。”
房间里的烛火轻轻摇曳着,昏黄的光芒从窗口流泄而出,映衬出院落里数十抹沉重的影子。
托罗其格其沉默地看着握住他的那只白晢、温柔的手,情绪缓缓平静下来。愣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握在腰间的配剑上,星朗的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慌乱。
他抬起头,才注意到院落里除了先行护送受伤的乞颜赤那回来的孛尔贴赤那族的十名随从外,还有鹿王府的老管家门德,少年嘎必雅图。
似乎察觉少了什么,他又四下里张望寻找,终于在靠近屋子的一处小花坛后方看到了一身白色衣袍的捏古斯巴日,手中拿着一件女孩子的干净衣袍沉默不语地立在那里。在花坛的石栏上白小鹿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全身都湿辘辘的,散落的发丝海藻般贴在她小巧的脸颊上,摭去了大半张脸,那般狼狈的模样仿如一只蜷缩在角落里悲伤孤独的小兽。
他微微惊讶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那拉娜仁托雅,眼中有不解的神色,他正欲上前,却见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唉!”老管家门德叹了口气说道:“郡主从回府便这样子了,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肯换掉湿透的衣服,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这孩子是怎么了,从前那么活泼快活的小丫头,怎么回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唉!”
听到老管家的话,托罗其格其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蓦地将目光转向安静的屋子,半掩的门屝内,隐约有人影来回晃动。
“臭小子,我让你好好保护郡主的,可她现在居然变成这样子,你老实跟我说你有没有好好尽责,啊?”老管家门德忽然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孙子,弄得一旁的少年哭笑不得。
“额布格,您这不是冤枉我么。”嘎必雅图一脸委屈地苦着脸,直差没跪到地上了。
“我可是完全照您的话,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啊,现在她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么,至于那臭丫……呃,郡主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蛔虫……啊!”他最后一句小声的嘀咕立马换来了一记爆僳。
嘎必雅图抚着作痛的额头,看着自己的额布格瞪着一双如虎的老眼,举着手,凶巴巴地瞪着他,简直令他欲哭无泪啊!
捏古斯巴日沉默地看着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坛的石栏上的白小鹿,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台上的那枚烛火,忽明忽灭的光影投映在她平静清冷的眸子里漾出水花般的点点微光。她是那般的安静,就像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他们的慌张、焦虑、不安。她将自己完全隔绝了起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承受心底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