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一过，来来往往旅馆便陆续忙碌起来。
春寒料峭，人们穿着各式御寒的衣服行色匆匆，给寒冷的空气注入一丝暖意。
卿心还颇觉遗憾：“人类的节日太有意思了，逢年过节就放鞭炮放烟花，这在我们妖族从没有过。”
穆加一边裁剪红纸，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可以跟妖王提提建议，设立几个节日热闹热闹。”
卿心眨眼，跃跃欲试：“等我回去就和母皇说，让她也在妖界弄几个节日。尤其是元宵节，她一定也会喜欢花灯和灯谜的！”
穆加不置可否，手腕一转把红纸剪成一个搞怪的形状。卿心打量半天，才反应过来穆加剪的是一只九尾狐。
“这是送给我的？”卿心抓起九尾狐剪纸，评头论足，“不是很像我的妖身，不过谢谢啦。”
结果一晃神，剪纸又回到了穆加手里。
穆加喊来了青青，把剪纸和浆糊交给她：“帮我贴在门口。”
青青：“好的穆加姐。”
卿心更疑惑了，穆加把自己贴在门口干什么？她又不是招财猫妖，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绕着穆加转了两圈，见她还是一个劲地剪纸，忍不住问：“穆加，你到底在干嘛？”
穆加总算放下手里的剪刀，对她说：“你没发现最近客人的数量增多了吗？”
卿心懵懂点头，她虽不是很在意旅馆的生意，不过天生的敏锐让她察觉到了这一点。而且不止是旅馆的客人增多了，整个青州市都似乎人满为患。
为此，穆加还和徐雪峰商量了一下，把还在规划中的几处废旧仓库临时征用，作为小妖怪们的暂时居住点。
小妖怪们的体质人类望尘莫及，一卷棉被就能打发他们。为了创造更好的居住条件，穆加和徐雪峰还带着小妖怪们把废弃仓库打扫了一番。
干净的环境、宽敞的条件，再加上远离市区，绝大多数离开过青州市的妖怪都愿意住在这里。饮食方面则由徐雪峰那边联系专人送来，一时间为旅馆腾出来了不少房间。
“但是这和你剪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卿心撇嘴，“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穆加避开她的问题不答，只按自己的思路说：“人流量增多是因为过两天就是万妖节，这是青州市独有的节日。在万妖节，人人都可以化妆成妖怪在大街上穿行，这几年来也是青州市最有吸引力的一大旅游项目。”
卿心听得都入迷了：“你说人类也要装成妖怪？他们也要像我们一样变身吗？”
穆加摇头：“人类不会变身，但是他们会化妆。”
“化妆？”卿心似懂非懂，“我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也没什么稀奇的啊，就是把嘴巴弄得红红的，脸擦得白白的。”
“真正的化妆超出你的想象。”穆加笑笑，喊了声青青，“一起去超市买点万妖节要用的东西。”
青青贴好了剪纸，远远地应了一声。
“我也要去。”卿心对万妖界表示出无限好奇。
“你和孟孤舟留下来看店。”穆加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拍了拍她肩膀走了。
卿心气得跳脚，嘟囔：“什么啊，不带我去，那我就偷偷跟着！”
说着就掩去了自己的气息，蹑手蹑脚地跟在穆加后面。
没等她踏出旅馆，就被一只手拦住。
卿心蹙眉看着眼前挺拔的男人：“孟孤舟，你拦着我做什么？万妖节啊，你就一点都不感兴趣？”
孟孤舟的回答就四个字：“留下看店。”
“你就那么听穆加的话！”卿心气急，忽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笑了，“穆加清理仓库的时候没叫上你就算了，反正那是脏活累活。可是她去超市买东西也不叫你，反而跟上次一样喊上了徐雪峰。你说，穆加会不会是对徐雪峰有意思啊？”
“不可能。”孟孤舟沉声说。
“切，电视剧上一男一女要是去超市买东西，多半会发展成情侣关系。再说了，你又没谈过恋爱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卿心反驳，为了增强气势，下巴扬得很高。
孟孤舟眉间沟壑更深。
卿心一把拉上他的胳膊：“赶紧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孟孤舟后仰上半身，看似很嫌弃，实则身体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超市离旅馆很近，或者说这附近几家超市，都是依托于来来往往旅馆发展起来的。售货员看到穆加，顿时眉开眼笑：“穆加姐来啦！是来买万妖节要用的道具吧？都给您准备好了！”
穆加微微颔首：“谢谢。”
说话间，徐雪峰从货架后面走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都是些卡纸和小礼品。放到收银台上让收银员算钱。
青青看到徐雪峰，连忙站直身体，轻声问候：“雪峰哥，这么巧啊。”
徐雪峰摇头失笑：“不巧，我是专程来这等你们的。”
穆加心念一动：“出什么事了？”
徐雪峰面色有些发沉，他付了钱，旋即看向青青：“青青，你先去买东西，我有些话要跟穆加说。”
“啊？哦。”青青垂下头掩去眼底的落寞，“那我去买点鱼，你们先聊。”说完快步往生鲜区走去。
鼻端充斥着腥咸的味道，青青再也忍不住，蹲下痛哭失声。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穆加看到徐雪峰沉凝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
徐雪峰叹了口气：“还记得纪江雪吗？”
穆加点头：“她又怎么了？”
“不是她，”徐雪峰脸色愈发难看，“是她背后的那个人。我这边听到了一点消息，他虽然已经过世了，但他家族似乎有遗传病，他的哥哥也被查出了相关肾病，如果没有肾源，可能撑不过这个春天。”
闻弦歌而知雅意，穆加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东西：“他的人又准备行动了？”
“是。准确来说，是他们的家族都在行动，似乎想储备一些妖怪以作不时之需。”
穆加心头一跳，但那位的做法也在情理之中。人在濒死的时候爆发的求生欲望，她自己无法理解，却因为看得多了，便知道这就是人性。
为了活下去，人可以不择手段。哪怕知道替换妖的器官无异于饮鸩止渴，对于垂死之人来说，也值得他们孤注一掷。尤其像那类手握大权的要人，哪怕能支撑着好好活几个月，也能安排下许多事，不至于在掌门人死后，家族分崩离析。
“仓库那边的小妖怪，还望徐警官多费心。”穆加思忖片刻，“等万妖节过后，就尽量让他们不要出仓库了。需要什么花销告诉我，我出钱。”
妖怪们最喜欢的消遣，无非是看电视吃零食和玩。
这一点徐雪峰深有体会，他答应了下来：“好，你还买些什么，我帮你送回去。”他指了指自己的车。
穆加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探头探脑的卿心和躲在一边形迹可疑的孟孤舟。
穆加：……
不是让他们留在旅馆吗？
鉴于徐雪峰也在，穆加也就没当着他的面问话，只是对徐雪峰说：“你去忙吧，我这又来了两个搬运工，使唤他们就行。”
卿心看了看四周，确认穆加说的“搬运工”指的就是她，不敢置信道：“不是吧穆加，我堂堂……你把我当做搬运工？”
“上班时间不在旅馆看店，偷溜出来。”穆加斜睨她，“那你是想扣工资？”
卿心蔫了，她缺钱。
徐雪峰笑道：“那好，我把这些东西给你送到旅馆。”
“不劳费心。”孟孤舟忽然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穆加一愣：“孟孤舟？”
“没事，反正也是给你买的，谁带回去都一样。”徐雪峰笑笑，并不介怀。
穆加尴尬地目送他离开，转头瞪了孟孤舟一眼：“你怎么回事？那是别人买的，你居然明抢？”
孟孤舟抿唇，没有说话。他也知道自己闹了乌龙，但那股奇异的冲动突如其来，没有给他留下哪怕一秒的时间思考。
卿心戚戚然站在一旁，准备趁机溜走，却被穆加一手提着后颈皮抓了回来：“回去再找你们算账，既然来了，就给我当好搬运工！”
一进超市，卿心就忘了刚才的矛盾，指着琳琅满目的零食讨要。
穆加想着反正万妖节也要用上这些，干脆一并给她买了。
捧着零食的卿心笑得像一只柴犬，狐族公主的威仪早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回到旅馆，青青说了一声去布置旅馆就走了。穆加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不过比起青青，眼前这两个员工更让她不省心。
“卿心孩子心性，难道你也是吗？”穆加到底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孟孤舟，她把孟孤舟带回自己房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告诉我，你抢人徐雪峰买的东西做什么？”
孟孤舟容色冷峻，目如深潭。
他微微垂首看着穆加，眼底仿若有光：“你想买什么，可以带上我。我……是你的员工。”
穆加挑眉：“但你也是第一次碰上万妖节，你根本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
孟孤舟不悦，“第一次万妖节我的确不知道要准备什么，但是只要你教我一次，下一次我就知道了。”
声音戛然而止。
孟孤舟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眉头紧紧地纠结着。
穆加也没有说话，安静的房间里落针可闻，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门外的春光流淌进来，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
“没有下一次了。”穆加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话，“这次就不扣你工资了。”
门渐渐合上，将春光一起阻隔在外。
……
这两天，饶是粗线条的卿心，也感觉到穆加和孟孤舟之间不太对劲。
她特意跑去问了青青，结果青青比他们还要恍惚，甚至都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旅馆里的人都怎么了，奇奇怪怪的。算了，今天可是万妖节呢，想那么多干嘛！
卿心展露出自己的腰身，顷刻吸引了在旅馆住宿的客人的目光。他们震惊于卿心狐形态的美丽，尤其是那几条蓬松柔软的尾巴，最是让人眼前一亮。
一时间，卿心在旅馆里风头无两。
见穆加来了，卿心还朝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忽然，她眉头一皱：“你别摸我尾巴，拿开你的脏手！”
“摸摸怎么了，你这道具做得够逼真啊，这么柔软的尾巴是哪里买的？”说话的是个穿着灰夹克的男人，头上戴着个仿真猫耳。
卿心气得露出獠牙，尾巴对于九尾狐一族来说既是武器也是要害。乍一被人攥在手里，以她的脾气哪里还忍得住？
穆加心知要遭，连忙出声喝止：“卿心！”
卿心下意识收回獠牙。
哪曾想那男人反而得寸进尺，摸得更起劲了。
穆加眸色一冷，正要动手，却有一个人先一步踹了上来。
居然是路一尘。
夹克男被踹翻在地，捂着肚子叫嚣：“你敢踢我！信不信我立刻报警！”
“你报！今天你不报你就是我儿子！”路一尘嗤笑，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我倒要看看，是警察先来，还是你先被我踹死。”
“你……”夹克男眼珠子一转，把目光投向穆加，“老板娘，我是你的客人，在你的地盘被人踢了，你要负责。”
穆加指了指他：“你跟我来。”
路一尘和卿心对视一眼，大概猜到了穆加打算用什么对付他。迷迭花粉，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解决不讲道理的无赖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夹克男就高高兴兴地出了旅馆。
经此一事，卿心乖乖收回了尾巴。她好奇地问路一尘：“你怎么又来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不太欢迎我？”路一尘双手抱胸，“我刚刚可是帮你解决了一朵烂桃花！”
卿心实力表演狐疑：“什么是烂桃花？桃花烂掉了？”
路一尘：……
这时候穆加走过来，给路一尘倒了一杯饮料：“今天是万妖节，不准闹事。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又来到这里，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
路一尘嗤了一声：“我没见过万妖节，来看看不行？”他一口喝了半杯果汁，起身准备出去。
卿心欢呼：“我也去我也去！”
“等等，”穆加伸出手，“八块，谢谢。”
“靠，你自己给我倒的还要我付钱？”路一尘简直目瞪口呆。
穆加耸肩：“或者你打算跟我一起待在这里聊天？”
路一尘愤愤道：“”你跟孟孤舟简直就是一个德行！”说着扫了扫二维码，付钱。
穆加看着他和卿心一起出去，眉头始终未曾舒展开。
“他怎么来了？”孟孤舟正好走出来，也看到了路一尘的背影，“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穆加伸手抓了一下杯子，才想起这是路一尘没喝完的。
孟孤舟把她手里的杯子收起来，给她重新调了一杯度数很低的果酒，放在她的面前：“只是感觉，当不得真。”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好的不灵坏的灵。”穆加轻抿了一口。
有点儿酸，带着青梅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