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觉心虚地别过眼：“你说什么封印本源，我不知道！”说着就往旅馆内走去。
穆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旋即将目光转向路一尘。
路一尘一愣：“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算了，”穆加叹气，“等有机会我再问你师傅。徐雪峰的仇，我非报不可。”
角落里的卿心听到了这番话，有些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没有人看她，她却仿佛感受到了极端的羞愧。
徐雪峰也是她的朋友啊，母皇怎么可以这样做……卿心眼中含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加和青青，只好偷偷躲了起来。
跑出来来往往旅馆，卿心跳上房顶，怔怔地看向界门的方向。或许……人类的世界真的不适合她，她就应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这不是你的错。”路一尘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卿心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是怎么看见我的？”
路一尘手里拿着一枚镜片，见卿心好奇就丢给了她：“一个小玩意儿，可以看到隐身的妖怪。”自从卿心跟他戏弄过那个想要买岛的老总之后，路一尘就制作了一个可以看到隐身妖怪的镜片。
他想着下次卿心要是再隐身，他也能看得见了。
卿心顿时忘却了自己的烦恼，把镜片盖在自己的眼睛上玩了半天，然后把自己的手隐形，透着镜片果然看到了自己的手。
“真厉害！”卿心笑了笑，但很快就从那股兴奋中走了出来，“你们有了这样的宝物，以后对付妖怪就有更大的胜算了，真好。”
“卿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很清楚，她是我的母皇。”卿心眼中噙着泪水，“徐雪峰已经死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的朋友死去。他不会再活过来，不会再和穆加和我们讨论各种维持人类和妖怪平衡的办法。他是一个好人，为什么母皇要杀了他？我不懂！”
路一尘眼眶一热：“这是我们都要经历的，这次是他，下次可能就会是我。”
卿心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捂住他的嘴巴。
路一尘愣了一下，卿心也呆在原地。
半晌，她像是触电一样把手收回来，呐呐道：“别说这种话，你那么厉害，你师傅也那么厉害，你们都会好好的。”
路一尘却残忍道：“在战场上，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幸存下来。我所能做的，就是珍惜一息尚存的每一天。卿心，你也看到了，卿城她手段狠辣心机深沉。我知道你无法左右她的想法，我只希望他日开战，我不想和你在战场上相见。”
卿心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路一尘又是心疼，又是不知所措。他替卿心擦了擦眼泪，卿心的眼泪却越掉越多，像断了线的珠串。
穆加远远看到卿心和路一尘的身影，看到她在路一尘怀里哭得不成样子，心下阴郁地长长叹息。
孟孤舟正在清理大厅，然后把受惊的客人送回房间，记下他们的门牌号，等穆加统一为他们清楚记忆。
做完这些，他回到大厅，就看到穆加坐在桌前发呆。
“穆加，”孟孤舟在她身边坐下，“想喝什么，我给你调。”
穆加抬眼看他：“费用怎么算，从你工资里扣吗？”
孟孤舟嗯了一声：“我请你喝。”
孟孤舟正要转头去调酒，却被穆加拉住了手。她轻声说：“别去了，陪我坐一会儿，聊聊天。”
孟孤舟从善如流地坐下：“你说。”
窗外阴云密布，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沉，穆加和孟孤舟谁也没提开灯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阴沉的天色，却让穆加感到了一丝放松。
她缓慢开口：“和徐雪峰认识的时候，他才二十岁，来这里实习的。他们的小队都在旅馆过夜，第二天却发现少了两个人。我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妖怪干的，那时候界门门卫还是那只烦人的老鹰。我问他是不是有妖怪偷偷袭击了人类，他不说实话，我拿他没办法。”
“后来，我抓到了那只袭击客人的妖怪，他吃了小队中的一个人，另一个人也被他咬断了喉咙，眼看就要活不成了。”穆加说到这里却笑了一下，“也是机缘巧合，徐雪峰跟着我看到了这一幕，也看到了我用妖界的药把喉咙被咬断的人救了回来。”
“他问我杀了他兄弟的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他是妖怪。我想帮他清除记忆，他摇了摇头对我说，他想留下来，做一个和我一样为了守护人类而努力的人。”穆加苦笑道，“那个傻子，根本不知道这有多么危险。”
一直安静倾听的孟孤舟忽然说：“也许他知道，但他还是这么选择了。穆加，你不用替他难过，他成为了最好的自己。”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那么年轻……”穆加抿唇，“我不明白，尘觉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封印本源的下落。任由卿城这么为非作歹下去，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死亡。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谁被卿城所害。”
孟孤舟沉思片刻：“也许尘觉有他自己的考量。”
“我会问清楚，不能让徐雪峰白白断送性命。”
隔天，是徐雪峰的追悼会。
灵堂两侧悬挂着无数锦旗和勋章，一对挽联笔力遒劲、风骨肃穆。
青青捧着徐雪峰的画像，肩戴黑色布条，以未亡人的身份站在追悼会上。
穆加和孟孤舟穿着一身黑衣，来到追悼会上。
“节哀。”穆加对青青说。
青青双眼通红，像是哭过许久。但她的眼神却十分坚定，庄重地向穆加和孟孤舟回了一礼。
穆加叹了口气，看向徐雪峰。然后缓缓行了一个军礼。
卿心远远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穆加看到了，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进去吧，如果你连这个门都不敢进，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了。”
卿心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点了点头。
青青看到卿心过来，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带了些许紧张。她始终记得，那只九尾狐和卿心有三分相似，而且她隐约猜到了卿心和卿城的关系。
卿心捕捉到她眼底的紧张，一瞬间又想偷偷溜走。身边却忽然冒出一个熟悉的气息和声音：“我们来看看朋友。”
青青颔首：“多谢。”
卿心看向路一尘，在他鼓励的目光中，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徐大哥，请你放心。你的遗志，我们会倾尽全力帮你达成。等到人类和妖怪找到那个平衡，两界的时候，我还会来看你的。”
青青一怔：“你要去哪？”
路一尘也看向卿心，卿心微微垂首：“我留在人界，帮不了你们什么。我想回到妖界，或许能为战争带来些许转机。”
路一尘没有问她打算做什么，只对她说：“自己小心。”
卿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完全烙印在心里。他们离开了追悼会，在重重雨幕中，卿心化成了九尾狐。
“路一尘，临走前我有句话想告诉你。”她没有回头，她的修为尚浅，只有九尾的虚影，真正的尾巴只有一条。
路一尘一眼就看到了那条狐尾，毛茸茸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
卿心的声音融入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的身影也在雨幕中几经弹跳，消失无踪。
路一尘听到了脚步声。
“她还会回来吗？”路一尘的声音罕见地带了几分迷惘。
穆加笑了笑说：“只要你还在这，她就一定会回来。”
路一尘哦了一声，也没说他到底是期待还是不期待。但他的眼神，让穆加想起了一只野外遇见过垂死的狼，发狠却又无力。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穆加撑起一把伞给了他，自己跟孟孤舟一起边走边问，“卿心不止一次问过我，该怎么让你喜欢上她。”
“我们……终究是人妖殊途。她有漫长的寿命，而我只能活短短百年。”路一尘执拗道。
“是啊，你能活百年，有的人只能活三十多年。”穆加的语气有些伤感，令路一尘顿时察觉到在这里谈论寿命，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他眉头微蹙：“抱歉。”
“卿心和我说，她活到现在长到成年，花了百年的时光。但这百年，还不如在人界一年来得精彩纷呈，令她难忘。”
穆加轻声道：“于她而言，寿命从来都不是阻碍，真正阻碍你们的，是你的心魔，是你的芥蒂，是你的偏见。”
“我……”
“穆加说得没错。”尘觉撑着一把伞缓缓走来，“你一直都是悬境门最优秀的弟子，也是我最骄傲的徒弟。但你的心太过狭窄，太容易钻牛角尖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在极力地改变。”
“您不反对我跟妖怪在一起吗？”路一尘愣住。
尘觉摇摇头，好笑道：“我为什么要反对？卿心是个好姑娘，我都看在眼里。就你太执着于自己捉妖师的身份，白白浪费了最珍贵的时光。他日战场喋血，还不知道能不能幸存，你却还在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路一尘耳根发烫：“我，我去追她！”
也不管能不能追上，丢了伞就跑。
穆加叹了口气，路一尘是醒悟了，可以卿心的速度，此刻恐怕已经进了界门。
这一句我也喜欢，怕是慢了一步。
她一打眼，却见尘觉已经溜出好远。穆加冲了上去，摁住他的肩膀：“老头，不聊会儿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