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的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那头升起来,南今河畔边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大妈大婶们。
“哎呦,这么多警察,出什么事儿了?”
“谁知道呢?”
“我和你们说啊,我听路口的老爷子说:死、人、了!”
“什么?死人了?谁家的?”
“不知道,听说把人骨头都给扒出来插地上,这是有多恨哪!”
“别说了,嘶,白骨头,听着都慎人。我家前天才杀得猪。”
她们一手挎着菜篮子,一手拽着家中幼年的儿童,系着脏兮兮的红色格状围裙,围裙里还放了一小把瓜子,在看热闹的时候会拿出来嗒嗒嘴。
然而今天,她们没有心情嗑瓜子,而是选择攥紧了手里的娃娃,然后一睹河畔想看不敢看的人骨事件的真相。
在这群妇女中,有那么几个女人非常不合群,她们不吱声,也不关心案件如何,而是互相张望着,用眼神和彼此交流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河畔。
警戒线之内的南今城刑警大队队长王曙凯,盯着插在土上乱七八糟的一堆白骨发呆,想着以前也没碰上这么奇怪的凶手,把人杀了不选择隐蔽地埋尸,反倒把人骨头横横竖竖地插在土里,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若是连环杀人案件,那这个极有可能是一个开端,所以更要抓紧时间破案,防止再有公民的性命收到威胁。
可是拿什么破案呢?
市郊地区,摄像头只能拍到路面,拍不到河岸,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报案人是在路口看小学门岗的老大爷,经调查,也就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一个。
昨晚刚下过一点小雨,如果凶手上过岸,那他一定会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脚印,而且一点小雨,也不会冲洗掉脚印。但是这块土地上,除了他们刑警自己的脚印和一堆白骨,什么都没留下。
为了确定受害者的身份,平日里失踪不到48小时不予立案的标准也被打破,他特地请全市警局一旦发现失踪人口立刻上报,可是目前为止,一起失踪者都没有找到。
查找南今城近三年失踪人口记录,还有数百人未找到,数量庞大,也无法根据尸骨,一一排查。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可是即便能提取出DNA,在国内这种没有建立健全公民DNA信息库的情况下,只能作为指控的材料,不能成为有丝毫价值的线索。
等看到法医的鉴定报告出来之后,他看着上面的结论:四肢和头颅以及第三根肋骨缺失,其余待查。
王曙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缺失待查”,南今城那么大,那些东西那么小,如果没有市民报案,仅靠刑警队的人力物力,就是找个三年五载也未必能翻出个结果。
连日的强奸案不破,又加了这个无厘头的案子,他双手插兜,慢慢地围着人骨图转了几圈,无奈地抿了一下嘴,对下属吩咐道:“把她叫来吧。”
“这……这不太好吧?”
那下属手持照相机,闻言,手心里出了不少汗,相机在手里都抓不稳,有些打滑,他结结巴巴地问道:“队……队队队长,您确定要喊舒老师啊?我们兄弟几个,还想……想多玩会儿呢。”
王曙凯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傻子也能看出来,队长这是生气了,那下属不敢再调皮,乖乖地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舒安琴。
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哆嗦的,如果这时候给他拉一组心电图的话,估计和那些快要被宰的鸡鸭心跳幅度,倒也差不多了。
“喂……您好,请问是舒老师吗?我是舒老师,报告刑警队,我们这里,有一桩案件需要您的参与,地址将发到您……您手机上。”
另外一个拿着记录板的刑警,一边写一边打趣地问道:“呦,你这是和你家母老虎打电话呀,瞧你个怂样,妻管严。”
见队长在看他,便打开了相机,装模作样聚焦之后拍了一张,然后靠近了些,不动嘴唇地说道:“不是我家母老虎,是舒老师要来。”
“什么?她要来?”
一声尖叫划破黎明的宁静,有不少刑警纷纷好奇地围过来。
“你怎么把她喊来了?”
拿着相机的刑警心塞地小声解释道:“我也不想啊,是头儿要喊的,拦不住啊。”
一时间,大家纷纷做出一个动作——在衣服上擦手心里的汗,然后怀着哀怨的心情该做啥做啥。
这一切,都被队长王曙凯看在眼里,他心中也是郁闷至极,又苦于无人发泄,只好在河边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等舒安琴开车到的时候,他已经整整抽完三根烟了。
一转身就看到舒安琴身穿黑色连衣裙,拎着黑色的小皮包,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走过来。
他把烟蒂扔进河里,友好地朝她伸出手,但舒安琴只是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便走开了。
无妨,反正舒安琴是刑警队的心理顾问,也不能算是他的手下,顾问看不上领导班子,也没什么丢人的。
再说,这又不是第一次,她都敢拒绝局长的握手,拒接他的握手,那算是司空见惯了。
他宽慰自己地笑笑,走到她身旁,刚准备给她介绍,就见她一抬手说道:“谢谢,您不用说了,我有眼睛能看到,有问题会问您的。
而且我觉得,现在您去把那些看热闹的妇女赶走,是更为有效的工作。
案件既然发生在这一带,说明凶手对这里情况足够熟悉,那些妇女在案子未来的推进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王曙凯又讨了一个没趣,在束手无措的情况下,也都只好听凭她的意见:把人赶走。
这个刑警队队长,做得还真是憋屈,好几个属下都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但是他的眼神,却一直是在看着她的。
这个带着传奇色彩的女子。
当年他们刑警队加班努力干了半个月都没能查出来的嫌疑人,她来了只是看了监控一会,就指了指画面上的“女人”说:“这个人是她丈夫装的。”
在座的各位无不惊呼,纷纷纳闷她是如何看出破绽。
那一句话令王曙凯以及所有刑警队队员终生难忘。
“破绽太多了,一言难尽。”
请注意,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故作骄横的情绪,而是非常自然而又无奈地说:“破绽太多了,一言难尽。”
专业刑警都没看出的破绽,居然在她一个心理咨询师眼里满满的漏洞?!
找来这么个妖精一般聪慧的心理咨询师,也不知道这是刑警队的福还是祸了。
今天,她依旧是和平常一样的作风——全身素黑,来了半句闲话都不说就开始捋袖子干活,精干之余带给人的是一种高效率零感情的震撼。
王曙凯在刑警队也有六七年的时间,还真没见过哪个人能让刑警队上上下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
果然,舒安琴绕着一堆白骨看了一会之后,估计心里面就已经有了定论,她摘下白手套,用手指了指碧蓝的天空说:“麻烦用无人机拍张俯视图出来。还有,请给我一份法医鉴定的资料。”
王曙凯对眼前的情况非常满意:舒安琴一来,整个刑警队的效率都提高不少,干活麻利,废话不说,半个小时之后,都已经大兴土木开始挖坑了。
她指着俯视图上白骨中心对称的地方说:“从这个地方往下挖,不错的话,应该是尸体中缺少的头颅和四肢骨头。”
果然不错,很快就出土一个头颅,往旁边再挖一点,就是四肢。
舒安琴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对一旁像木桩一样,杵了许久的王曙凯说道:“我觉得可以回局里,把这里人都撤了,警戒线也都解除吧。”
看她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全队上下虽然一头雾水,心心念念还有那第三根肋骨没有找到,但也都只能听她摆布,带好证据走人。
等他们一行人把大大小小的箱子抬到刑警队楼上的时候,她已经在会议室的黑板上写了满满一黑板的东西。
为了不打扰她,王曙凯进去都没有敲门,当走近她身后,想要看看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舒安琴猛地回过头来,眼神中满是恐慌和厌恶,反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什么话都没说,拎着她的小黑包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