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班主看着林之沐,“你怎么知道?”
林之沐看着的皮影,“正如你所说的。”
每个皮影班子演唱的曲目是不同的。
只有这大师兄和二师兄是所有班子齐备的。
而且,你刚刚也说道,可以不遵循皮影演出规律,随时上场的,只有这大师兄和二师兄。
所以,那个人若想让人发现,只能选择这两个影人。
那低痩的班主看着林之沐,“意思是说,只要查明是谁动过这两个影人,是不是谁就是替换人皮的人。”
林之沐点头,“按理如此。”
班主下去问话,看谁在近段时间内靠近过那影箱。”
石萧看着林之沐,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林之沐看着他,“你想要说什么?”
“有什么话一旦错过了,就再没有说的机会了。”
石萧点头,“你可知道,所有的剧目安排,都是少爷亲自吩咐下来的。”
林之沐看着他,知道石萧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所有的剧目安排,都是王家少爷亲自吩咐下来的。
王家门下,所有的影班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了人皮皮影,四十多个影班同时出现内鬼的情况不大。
有机会接触这大小师兄的,也就这样王家少爷的人。
林之沐脑子绕了几个弯。
难道,真的是那王家少爷?
林之沐想想那日王轻贤见到老夫人时,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还有那日,从王家老爷房里出来时,他眼中那奇怪的眼神。
王轻贤怕是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般无害。
可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那边,班主走过来。
“管影箱的人说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接近影箱。”
班主看着林之沐,“说起来奇怪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前段时间少爷一直不痛快,曾经亲自过来吩咐了一场排演,还看了一场演出,然后沉着脸走了。”
当时少爷一直沉着脸,大家都以为是不满意我们的演出。
后来才知道不关我们的事。”
林之沐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少爷这样不开心呢?”
那班主看着林之沐,“这富贵人家有着富贵人家的苦恼。”
这也是后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据说那王家老爷在娶少爷生母之时,还有过一个女人。
当初王老爷非那女子不娶,还要为了那个女人离家出走,总之那时候还年轻的王老爷和老夫人闹得很僵。
林之沐忽然想到那日夜探王老爷卧房的时候,他房内的摆设。
还有窗前摆着的那怒放的菊花。
还有他口中念着的不明意味的诗。
当时林之沐还特意在心底多念了几遍。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怀佳人兮不能忘~
看样子他们所言非虚啊。
那班主看着林之沐,“据说那女子是身怀有孕的。”
林之沐看着班主,心跳了一下。
“你是说,那个女人留下的孩子要和王家少爷争家产?”
班主点头,“按理应该是这样的,不然少爷不开心什么劲啊。”
班主看着林之沐,“不过有钱人家的想法,咱们不懂。”
石萧看向那班主,“有的话不知道不能胡言。”
林之沐看向石萧,“你常年待在王家,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你是怎么听说的。”
石萧笑了,这样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你传我我传你,还不是怎样匪夷所思怎样来。
石萧看着林之沐, “有人说那个女子被老夫人逼得上吊而死,”
他看一眼林之沐,似乎也想到了当时的惨烈,“还有人说那女子未婚先孕失了贞洁,被浸猪笼而死。”
班主看着林之沐,“不管怎么样,总之就是惨呗。”
“你想想,老夫人是谁啊,她怎么可能让王家唯一的儿子去娶那样不入流的女人。”
“那女人既然涉及到王家的切身利益,老夫人怎么可能会让她活下来。”
班主的话,就好像给林之沐眼前的那团迷糊撕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里有光亮透进来。
林之沐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第二日,石萧去安排场次的地方是杨家大班。
杨家大班人才济济,可以说是乐亭皮影班子根正苗红的一个班子。
但是就这样一个班子,也拦不住六月说下就下的雨。
影箱、白幕、凳子什么的都抬了出来,一场大雨说下就下。
林之沐和石萧到的时候,班里的人提了自己的影箱、装备往屋里赶。
二人便也帮着往屋里拿装备。
大雨哗哗的顺着头发浇灌而下,在雨里抢装备,连眼睛都睁不开。
待得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进到屋里的时候,林之沐和石萧已经是全身都湿透了。
也正因为这样,二人很轻易便赢得了这些人的好感。
屋外并不黑,半下午的天气带着雨水的味道,有着清新舒适的感觉。
但是一进屋子,瞬间阴暗下来。
甚至还不如屋外那般爽利,只除了可以避雨罢了。
暗沉的屋子里,东南角有“嘀嗒嘀嗒~”的水声。
十几个门板铺在地上,上面扑了薄薄的一层被子。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额头上是深深刻印进去的皱纹。
他右手拿了一个雪白的馒头,左手大碗里装了一大碗咸菜。
“算起来王家的人今天应该到了。”
“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凑合一下填一下肚子吧。”
林之沐从小到大,什么苦头没吃过。
她道了声谢接过来,就着咸菜吃了口馒头,并没有觉得难以入口。
那班主看着她, “吃完了,锅里有面汤,喝点面汤暖暖肚子。”
她看一眼周围,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班主看着她,“姑娘是想说我们影班演出环境太过恶劣了吧?”
林之沐正视着班主,“这样的环境我倒是可以接受,但倒是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乐亭皮影,生存环境竟是这样的。”
林之沐动动唇,恶劣两个字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那班主说道,“早就习惯了。”
班主的眼睛里带出一抹感伤。
“环境恶劣算什么,我们艺人吃苦吃惯了的。但现在学皮影的人越来越少。
皮影班子都是自己带徒弟,老一辈艺人们故去的故去,离开的离开,年轻一辈,谁也不愿意送自己的子女做这样没前途的营生。”
要不是王家,很多班子早就撑不下去了。
林之沐点头,她也看出来了。
不管是那李家寡妇班子还是这杨家大班,说起王家来,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
不管王家将这些班子收归在一起目的是什么,的确做了一件功德之事。
林之沐看着班主向前走去,他的背有些佝偻。
她在心里暗忖道,如果王家真的没落了,这么多班子便要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
没有固定的银钱入帐,老一辈艺人越来越少,年轻一辈无人再去接触,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于无形。
多少年之后,可能将再没机会听到这样宝贵的东西。
那班主看着石萧手中的演出场次。
那单子最上面写的剧目是《薄命图》。
班主叹一口道,“本来今晚该演出这《薄命图》的,因为一场大雨,只能延期了。”
班主说这句话的时候,林之沐正蹲在地上就了咸菜吃馒头。
听得他这么说,林之沐抬头问道,“这《薄命图》名字听起来就让人难过,这是什么样的内容啊。”
班主正待开口,一旁的是石萧开口道。
“这个剧目我倒是看过。”
故事的女主人公名唤白玉楼,她和丈夫生活的贫困潦倒。
白玉楼去丈夫婶婶家借米,却无意撞破婶婶和人通奸。
见事情败露,那婶婶反而将脏水泼给白玉楼。
白玉楼被丈夫误会,为其所休,无奈跳河却被人所救。
白玉楼在救命恩人家里学会了作画,便用画作将自己所受的冤屈表现出来。
那画作传到了她丈夫手里,终于明白自己误会了白玉楼。
他亲自去寻访白玉楼,但白玉楼已魂归极乐。
他丈夫想到白玉楼受得种种委屈,哭得撕心裂肺。
林之沐看着石萧,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却见他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呢?”林之沐问。
石萧吞掉一口馒头,眼睛里带了一抹复杂,“然后真情感动了白玉楼,白玉楼还魂活过来。”
看着石萧这样怅然若失,林之沐倒是笑了。
“看样子,你是并不希望白玉楼活过来。”
林之沐看着他,“如果让你定这个结局,你希望结局是怎么样的。”
石萧看着林之沐,
白玉楼含冤而死,她丈夫发现真相悔不当初,却已回天无力。
在既困且悔的情况下,她丈夫没过多久也魂归九天。
石萧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有些冷然,他说,
“这样,也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走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