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何处，四个字让君临的身躯再一次陷入了凝固。
他双眼死死盯着那无念剑上相融的血，如同被几个字困住。
一切，都不重要。
苏洵最初的这句萦绕在他的脑海，君临不知道什么叫做都不重要，最后才明白，所谓的不重要，原来一直只是在说他的身份。
回望这些年，从他拜在苏洵门下的第一天起。他的表现便从来没有动摇过。
祖师异动，苏洵觉得不重要，他身有青莲，苏洵也觉得不重要。
哪怕是方面天武师伯要除去他这个灾星，苏洵现在那些质疑君临的人面前，所表达的也是这样。
在是不是异魔这个未知的问题之前，师父更坚信的，只有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君临，是苏洵的弟子。
“我究竟…做了什么？”
君临喃喃，脸上挣扎再度翻涌。
苏洵的气息在迅速的衰败，身后无数身影无风飘散。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你体内是魔皇和天虚的血，你的身世。岂能一句话能够改变？”
君临的意志之中断发生着争斗，魔音重重冲击着他那颗歉疚之心。
“你看看，时空之外的那些目光是怎么看你的？”
“在他们眼中，你从来就是一个异类。”
分不清是哪一尊魔的声音，君临只能机械般的顺着他所说的看了过去。
那些在时空之外，君临能叫的上姓名的每一个人，都在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这里。
他们看到君临阻拦苏洵，看到他一身浑然天成的魔气。
所有的不可置信，变成了仇恨和恐惧。
“小七，凝霜…她们也…”
君临视线所及，看到了对于自己最重要的两人。
可是他没有看到担忧，感受到的只有冷漠。
“就连她们…”
君临心若死灰，那些目光像是利剑将他刺穿。
最终，他的抗争仍旧无力的溃败。也许一切真的如那些魔所说，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混沌中的吞噬，才是他的同胞。
“我天生…就应该是魔…”
他艰涩的笑了笑，却忽然听到苏洵依旧谆谆教诲的声音。
“你害怕失去，所以才会见到属于你的梦魇。可也正是因为你不想失去，所以你的心，其实应该看到那条明路。”
“我…的确…不想失去…”
君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心房，似乎感受到了苏洵身上共通的痛苦。眼前的画面变得更加迷乱，似乎方才所见的冰冷目光中，也有着温情的存在。
他好像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小七在高呼着他的名字，看到凝霜丫头闷声不吭，不顾任何人阻拦的朝着时空乱流之中行走。
还有萧无剑和柳清漪，在以演剑之术试图破解时空剑道，竟是相助陆凝霜慢慢突破。
好像，一切并不是他想的那般冰冷。
两种意识冲撞，君临已是不知如何抉择。而此时异魔也不再任由他挣扎反抗，渐渐加强了融合与吞噬他体内命轮的速度。
很快君临手中枪，再一次指向了苏洵。时空剑主仍旧面色如常，目光深邃的看着魔影和靳墟魔气连成一片。
天地间最强的气息，便是空间也不能封锁。然而一切传递到时空之外的群雄面前，却让一切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前辈的气息，在跌落…而那异魔皇，却变得越来越强。”
通过感知剑意，萧无剑和柳清漪发现了一个让人如坠冰窟的困局。在他们眼中世间最强大的苏洵，似乎终究难以用一己之力抗衡浩劫。
他们有所感知，那些神荒顶尖的至尊们自然也不会能够清晰的察觉。这些巅峰强者个个面色复杂而深沉，可是强如他们也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因为那五行大阵的光芒，同样盘亘与时空的边缘。面对这种足以匹敌三百年前命轮大阵的强悍力量。神荒之中除却苏洵和穆秦川之外，无人能敌。
“可是，凝霜她为何能往里面走？”
此时，沧澜皇后灵若瑄已经到了师尊岳清商的面前，她担忧的看着小师妹进入那神之禁地，只能向师父询问。
岳清商满是寒霜的脸上同样能看出忧心忡忡，她低头看了一眼玄离山阵峰的方向，声音有些嘶哑的道：
“凝霜和那山中掌控阵法的玄离山叛徒说过一次话。为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五行大阵刻意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是他？”
灵若瑄讶异的看了一眼阵峰方向，猜不透究竟一切为何会变成如此。不过，更牵动人心弦的，还是那时空深处最焦点的对峙。
“苏前辈要是输了…神荒或许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说这番话时，灵若瑄满面愁容。岳清商听之并没有否认，哪怕其中有几分对众神的轻看之意。
淩仙宫掌教沉沉叹息，忽而对灵若瑄道：
“若瑄，你可还记得。为师曾经和你说过，一开始不赞同凝霜和君临在一起的原因？”
“徒儿记得…”灵若瑄缓缓点头，苦涩的笑了笑：“师父说成神之时曾经窥探过天意一角，君临和浩劫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看来…的确应验…”岳清商再叹，感觉回到了自己未成神时执掌淩仙宫的无奈。
她不是可以逆转天意之人，就算是比她强的刀皇，智远大师还有为敌的那几位至尊，他们加起来也无法匹敌那一道可怕的气息。
也许，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神荒人无法抗拒的命运。
大势如此，悲观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这是神荒史上前所未有的一幕，一位足以惊艳万古的剑道至尊，气息竟是迅速的下滑。
从未知的神境圆满，直落神初，再从神初跌入了圣人。
没一瞬，都让人感到绝望的野火在燃烧。
苏洵站在愈发强大的异魔皇面前，境界无限跌落，从神坛走向了凡尘。大战以来积累的天谴，终于在一瞬间惩罚了他的身上。
然而，那一袭青衣却仍旧伟岸，仿佛神力的消失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始终平静的看着魔皇，胸口的命轮光芒凝聚成了一颗紫金色的心脏。
苏洵于光中慢慢牵起了一丝微笑，笑对众圣，笑对群魔，笑对…自己的弟子。
忽而间，他低头自语了一声，似乎有些感慨。群雄听不到他的话，然而脚下远方御术峰玄机潭跨越时空而来的字，却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黑暗之中的君临看清了那些熟悉的字眼，他曾经触摸，曾经扫过，却从不理解的话。
“剑化悬河无悔意，刃藏寒潭不死心。”
十四个字，光芒照亮天穹。时空之外，一直攥紧双手的明依泪如泉涌。
可是在那悲痛之中，她仍旧挤出了笑容回应苏洵。随后看了一眼身后玄离山所有弟子，开口道：
“恭请时空首座，祭我玄离山无悔不死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