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锦园还在修建之中,为了照顾贺亲王的心情。春秀的位置定在了这位王爷平日里最喜欢的双镜湖。
所谓双镜,便是贺亲王府花大兴土木从寒江之水引流而入灌造的内湖。因为,中间狭小一线而两边各成一圆,故而命名为双镜。
湖边柳岸玉树,花草成坪。那狭窄水道岸边的平地,便是个设宴的好地方。
今日,双镜湖中先后来了四艘画舫,按照入府秀女官商后裔两分的规矩,两两停留在了双镜两园的湖面之中。
贺亲王的春秀夏选,从来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除了最开始一轮府中管事略微把关之后,唯一的议程就是今日酒宴的献舞。
其实对于那位管事来说,连他也难以把握王爷对于女人的喜恶,所以他聪明的省去了繁文缛节,比如那些让画师绘图呈送,让秀女准备琴棋书画统统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他要的就是一场酒宴和一场舞。因为酒后开怀,饱暖思欲。再加上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跳舞的美人更吸引人。所以他这番聪明的安排持续了整整十年,也从未听过王爷有任何不满。
简单和持旧,似乎就是白瑾烈喜欢的东西。当然持旧二字似乎不能用在选妃这件事情上。
因为肉体这种东西,对于男人来说自然是新鲜的好。
总而言之,定下名单的秀女在入府一日内,便被强迫学了一场不算复杂的百人共舞。虽是临阵磨枪,却也很快迎来了王的检阅。
说是大宴,实则席位柳岸边的席位只有一个,管事难得看到那位冷酷的莫邪统领也跟在了白瑾烈身后,才又在下手设了一席。
贺亲王与心腹落座之后,鼓乐顿生,琴瑟相和。所有的秀女在王府仆人的叫唤下,走到了画舫三层甲板之上,摆好了起舞的队形。
随着前曲过去,百位穿着桃红轻纱的曼妙女子应声舞蹈。双镜湖上映照晚春春色,如同绽放了百朵晚开的花。
岸上赏花赏乐的只有两人,可是酒席安排的却是沧澜出了名了的极乐宴,十数名厨精心烹制的上百道菜正对应上百位秀女。
随着画舫之上别出心裁的放出小舟,便有一位秀女端着佳肴顺舟入岸。其他的人轻舞不断,却忍不住把目光看向了第一个靠近白瑾烈的女子。
那少女鹅蛋柳眉,生的颇为丰盈娇俏。随着脚下无风而动的小舟靠岸,她莲步款款端着手中精致的菜碟走向了长席。
这第一道菜,便叫风姿盈袖。取的是神荒一种形似海带的珍稀药材,配上鹅卵鱼子蘸酱包裹,白色的蛋花就似女子袖中伸出的柔苐,撩拨人的五感。
这是道开胃之菜,按道理满上一壶酒前,食客定然要品尝一番。
那丰盈女子朝着亲王浅笑,却发现席上坐着的两个人都是冷冰冰的神色。
白瑾烈没有看那秀女一眼,而莫邪正襟危坐,目光落在空空的桌案之上。
那秀女欲言又止,福礼之后便从另一端离去。贺亲王给自己斟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莫邪说话。
“这个女人还算聪明,硬生生把一些没有用的话吞了回去。”
莫邪听到王爷的话,也不管那是不是自语。自顾的喝一杯酒,习惯性的看向四周。
不管多么安逸的时分,他也总会保持着警惕。神念扫过双镜湖,倒也没有什么异样。
知道下属在做什么的白瑾烈笑了笑,他举杯对心腹敬酒,目光也看向了四艘画舫最后的排的地方。
“玄字号船上,那个蒙着面年轻人,就是你口中说的那想要本王帝皇真血的护卫?”
“回王爷的话,正是此人。”
“他刚刚看了本王一眼,倒似乎是的确没有什么敌意。”白瑾烈继续喝酒说道:“只是本王还不习惯这种鳏夫看寡妇的眼神。”
贺亲王自比鳏夫,可是心腹知道这只是一句表达他不喜的话语。莫邪低下头,沉吟道:
“末将会教训此人。”
听到心腹的搭话,白瑾烈笑意更浓。他盯着莫邪,回忆起往事道:
“你似乎很看得起这个小伙子…”
“是不是看他为了一个姑娘就敢到王府要本王的血,让你想起什么?本王倒是忘了,七年前你跟着我的时候,也是为了要养活一个女人…”
“只是可惜…那个姑娘死在了东平郡城主的手上,本王发兵不及,虽然让你血刃了仇人,却是没能弥补你的遗憾。”
春选之时,白瑾烈不知为何要勾起心腹那不想面对的回忆。莫邪的手紧紧握着酒杯,良久才道:
“王爷若是不喜那人,末将即日遣返便是。”
白瑾烈喜爱试探,但是很明白试探的底线在哪里。听到莫邪的语气有些变化,他才把那笑意爽朗的笑了出来:
“既然你喜欢,留着便是。”
谈话间,第八道菜已经上来。可两人却是还没有动过筷子。而那些如花似玉的秀女,却也是被忽视了万种风情。
更罔论画舫群舞,竟是沦为了一场摆设一般。
第九道菜,传菜的是一个纤腰粉面的女子。与之前八位姑娘不同,她的步伐既不轻盈,也不妖娆。
她走得有些踟蹰,目光里带着一点慌乱。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手中的菜肴是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她唯一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想靠近那个坐在了上座的男人。
“怎么?你要一个人拖着本王百位候选的妃子,让那些菜都凉了么?”
反倒是如此,白瑾烈第一次把目光看向了秀女。他指了指长席中央,意思是让那秀女将菜放在那处。
纤腰女子不敢怠慢,听言赶紧走快了几步。却是一不留神踩到了裙摆,身体一滑朝着长桌倾倒而去。
眼看身躯就要撞上长桌,贺亲王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而统领莫邪眼疾手快,一拍桌面掀起一道暗劲,朝着女子而去。
长桌诡异的生起一股强风,竟是把坠倒的身躯吹了回去。那女子惊叫一声,稳住了脚步,可手中的才要却是倾倒了一地。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酿的过错,正准备朝着王爷谢罪。却见贺亲王站了起身。
“莫邪…你的修为又有进步了…”
“承蒙王爷扶持,上次了末将不少天材地宝。”莫邪跟着起身,拱手恭敬道。
贺亲王忽然摇了摇头,平淡的语气让统领的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道菜,是本王最喜欢吃的…”白瑾烈看向了少女,叹息一声。
“可惜…就这么毁了…”
“奴婢笨拙,请王爷恕罪…”少女连忙低头,若是换作其他府苑,此时管事应当早已经上来收拾地上的残羹。
可是王府管事并没有上来,他冷眼看着那女子,保持着沉默。
“莫邪你也是…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不知道先去留住这道菜…”
白瑾烈的叹息原来是对着自己的统领,后者却是只能低头不言。这世间何来救一道菜的道理,可是在这贺亲王府,在这个完全无法看透的王爷面前,似乎只有喜怒没有道理。
“女人信手可得,可这一道菜的食材,却是连我亲王府也得耗费不少力气才能得到少许。既然这样,你又凭什么让我恕罪?”
白瑾烈走向了那茫然无措的少女,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同样惊恐的眼神,白瑾离而今天看了两次。可是他的心从来不会软,手头的力道很快让那姑娘身躯抽搐起来。
如此景象,让琴弦乐曲都迟滞了一瞬。而湖中画舫一直都在关注这里的秀女们,有不少你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方才,还有一些人羡慕刚上岸的那个姑娘能够让王爷起身问话,而这一刻这些久处深闺的女子都被贺亲王的举动惊吓。
天字画舫中,下一个等待上岸的秀女不停惊叫,口中念着想要逃跑的话语。
看到白瑾烈随手将那毁了一道菜的女子抛出数十丈落入了湖中,下一位候选近乎疯狂的大喊着“魔鬼”
“这一次的秀女,似乎选的不怎么样…”白瑾烈沉吟一声,让王府管事连忙跪地。
他没有听管事解释,也不打算杀掉自己还算懂事的狗。贺亲王捡起地上摔碎的瓷盘一角,冷冷朝着那鼓噪的女人甩了过去。
惊叫声戛然而止,那位秀女捂着自己的插上瓷片的喉头,呜咽从小舟上摔进了水里。
双镜中染上血红,白瑾烈似乎很喜欢这样的颜色,回头朝着莫邪道:
“你看,那才像一朵花。”
千古以来,嗜杀成性的人并不少见。可是真正觉得杀人很美的,或许白瑾烈算是一位少有之人。
今日信手杀了三个不懂事的女人,他的心情反而变得有些畅快。于是他走回座位喝了一杯酒,开始动筷子吃菜。
统领莫邪也跟着吃菜,但是谁也看得出他的胃口不是很好。这王府之中,他算得上的唯一一个还能在亲王面前表达喜怒的人,可白瑾烈并不在乎,吞咽下食物后抬头看了一眼湖面。
四艘画舫之中一片寂静,下一位应该送菜的秀女已经瘫坐在甲板上不敢动弹。
王府管事早就靠近岸边,喝令画舫上的护卫将人强送过来。
一阵哭啼在护卫的脚步声中响起,那群舞哪里还能继续,一时间几乎所与人脸上都挂着惊恐。
她们想逃,可是之前的女子早已是前车之鉴。可若是不逃,谁能让这个杀人魔王手下留情。
她们只能同情的看着下一个秀女被护卫抓上了小船,不知道会不会演示她们接下来的命运。
一场大宴,眼看就要用血来做主食。小舟未发,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寂静中冒了出来。
护卫停手回头,不知所措的修女们也回望了过来。
白瑾烈喝光了酒,也饶有兴趣的看了过去。
然后虽有人的眼神都亮了起来,他们看到玄字画舫的最顶层,有一个少女走了出来。
同样的桃花轻纱,同样的粉黛,在她的身上都变得有些不同。
那姑娘扶着船舷,遥望酒席上的那个男人,轻启朱唇道:
“王爷…能否就此让这些秀女归去?”
经历了方才的一幕,竟然还有人敢打破规矩和白瑾烈对话。众人看向那美丽的姑娘,心想这样的佳人竟然会选择送死。
可白瑾烈的兴趣说不准何时来去,他与那少女对视,忽然开口道:
“本王为什么要听你的?”
如此问题,本不是一个姑娘能够给出答案。可是画舫之上那少女回答理所当然,让寂静变得更加寂静。
她环顾四方,目光扫过那些秀女,也扫过了在席边弹琴的乐伶。
然而她指了指自己的看的一切道:
“她们,弹琴不如我。”
“她们,样貌也不如我。”
“既然我陆凝霜是最好的那个…贺亲王不选我,不是在非自己的时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