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映春园中锣鼓喧天。
新娘的仪仗在万众瞩目之中停了下来,随着司仪大喊着落骄。贺亲王的大婚之典就此拉开帷幕。
今日,贺亲王白瑾烈并没有穿新郎的衣服。事实上早就成婚百次的他早已经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而宴席之上,这位王爷的子嗣便足足凑了五桌。从已经成家立业的而立之年到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小童子,他们只顾着喝酒作乐,并不关心自己又多了一个所谓的后妈。
从此处看来,人皇之血在某种程度上并不稀奇。因为白瑾烈生育的每一个孩子都有流淌着人皇之血。
只不过造化弄人,那天赋血脉至少要在天境之时才能被完全激发,这位堪称枭雄的男子,继承者中却没有一个在修行路上取得多少成就的人。
至于贺亲王占据的疆域内,州府郡官员这一次倒是比往日来的多了许多,再加上寒江城中的大户,近乎将一片大广场铺满。
没人敢拒绝从王府中发出的邀请,尽管很多没有参加过历来婚宴的官员士绅心怀忐忑,却都是选择了赴约。
就这样,贺亲王的一百零八场婚典,带着和以往有些不同的张扬气息呈现在众人眼前。随着新娘披着头盖走下了花轿,被秀女搀扶走向了白瑾烈,一声声祝贺山呼而来。
贺亲王眯着眼睛笑了笑,他看着陆凝霜红衣似火的样子,不由对那晚绕指之柔有些回味。
不过今日过后,他便可以随意重温那醉人的身躯。看着喜娘走来,不等司仪开口,他便用浑厚的声音盖过了众人喝彩:
“今日乃是本王大喜之日,承蒙各位大人捧场,白瑾烈在此向众位道谢。”
“王爷雄才大略勤王有功,今日取得沉鱼落雁之陆家小姐。可谓是双喜临门,让我等沾沾喜气,也是一桩天大的恩赐。”
善于附和之人不在少数,寒江城中衙门府尹第一个回应,随后不少人恨自己没有生的伶牙俐齿,却也是将阿谀之词都喊了出来。
哪怕是一代枭雄,也难免喜欢听上几句恭维。白瑾烈向来严酷的脸上堆满了笑,随后伸手接过了走来的新娘,一眼让秀女识相的退去。
“凝霜,你可喜欢本王给你挑的嫁衣?”
贺亲王不顾繁文缛节,也不顾如此众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里似乎只有面前的新娘,甚至司仪至今都没有尽一丝本分,他便伸手揭开少女头上的红盖。
这一回所有人真切的看清了新娘子的面容,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惊讶于她那精心装扮后的美貌。更多的人却是将嫉妒暗藏于心,面上维持着恭敬。
而陆凝霜却没有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她也没有回答白瑾离的话,只是露出几分疑惑。
“不拜天地?”
“本王拜了一百零七次天地,倒是不知这天地有何可敬。而本王高堂已逝,你该知道,他们都在天启城郊的皇陵之中。”
“可这是我的第一次。”
陆凝霜摇头道,目光毫不退让。白瑾烈微微一愣,显然还没有习惯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不过他并没有发怒,像陆凝霜这样的姑娘,他愿意退让一步,然后花更长的时间来调教。
白瑾烈看了一眼司仪,冷冷道:“还不宣对拜之仪?”
本来被冷落的大婚司仪骤然听到贺亲王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慌忙指引两位新人走到应当行礼的位置,整了整衣襟喊道:
“一拜天地!”王府中一年出现数次的话语响起,新郎听得声音,恭敬的对着席外远方拜首。新娘的动作慢了一辐。慢慢的跟着拜了下去。
高堂二字,在贺亲王的婚典上想来不可说。于是乎第二拜,便是拜先祖。然而这一声喊气势恰到好处的弱了几分,众人心照不宣,此时这位叛乱的亲王其实于正统之言早就没有拜祭沧澜皇族祖先的资格。
这也正是白瑾烈不想行这三拜夫妻之礼的原因,他看着动作不甚熟练的少女朝着她转过了身,朝着他微微笑了笑。
再行对拜之礼,陆凝霜就将称为沧澜贺亲王第一百零八位妃子。从今日白瑾烈的表情与亲王府浓重的气氛来看,毫无疑问她也将是唯一一位得到宠爱的妃子。
上天看起来对这位叛军之王如此眷顾,可是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陆凝霜的笑戛然而止。
一道影子在新植的草地上延伸,又淡又细像是姑娘柳眉。
而在高控制上,一个黑点开始开始扩大,渐渐的浮现出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上天究竟眷顾白瑾烈与否此时难言,可此时至少有了三尊杀神,在同一时间眷顾了他。
“夫妻对拜!”司仪最后高喊一声,等待礼成。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就是一场刺杀之局的启动暗号。
陆凝霜不拜反起,红衣红裙在身后飞扬如火。可那火中排山倒海宣泄的却是惊人的寒气,新娘手中凝聚出冰蓝的匕首,咫尺之间刺向了神色愕然的亲王。
“保护王爷!”和白瑾烈同时反应过来的人便是莫邪,他抽出腰间长刀,目光中露出焦急。
如此近的距离,他并没有把握能够驰援。一切还得看贺亲王自己临机反应。
而白瑾烈毕竟天境强者,虽是骤然遇到突袭,却不是毫无抵抗之力。他一掌拍向了陆凝霜的手腕,王袍之上龙气突起,抵御住了对方无情的封冻。
就这一瞬,他连番动作足以保证自己击偏陆凝霜的攻击,哪怕付出重伤的代价也能拖延几分时间。
可是,他没有在陆凝霜眼中看到失败失落的神色,仿佛对方根本就做好了这一击无法将他杀死的准备。
事实果然让人绝望,因为贺亲王面前的攻击并不是真正致命的袭杀。他余光瞥见了那淡如柳眉的影子,见到那影子化成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驱使着妖法的剑客,白瑾烈看那陌生的蒙面者,脑海中闪过了一番话。
他很确定这人就是莫邪口中要取他血的人,而自己没有给他,所以他自己来取。
为了避开这致命一剑,白瑾烈反是迎向了陆凝霜的匕首。那冰寒直刺进他的胸膛,瞬息让他脸色变成僵紫。
可便是此时,体内帝皇之血也传来了可怕的反噬。陆凝霜猝不及防,被白瑾烈突然爆发的力量突破了防御。
一双打手掐上了少女的喉咙,她窒息的闷哼一声,痛苦的颦了颦眉。
第二名刺客的剑刺进白瑾烈的左腿,将他的身形死死钉在了地上。若非如此,陆凝霜面对的攻击恐怕更为凌厉。
“萧柳!”剑客身后,传来统领莫邪的怒吼。刀锋袭来比话音更快,逼得他不得不回剑相对。
这一举动,便等于不顾了陆凝霜的生死。贺亲王毕竟天境巅峰之人,哪怕陆凝霜冰冻了他半个身躯,却阻止不了手上可怕的力量。
受困的新娘何人来救,答案自然是天上来人。
两人拜过天地,便请来了杀神。天空中那个影子迅速扩大,在头顶掀起了呼啸之声。驰援而至的王府护卫后知后觉,人人身前都被一道剑影拦住,那些仓荒逃窜的宾客更成了阻碍,让他们来不救援。
君临从天而降,一根铁棍便是白瑾烈最后的噩梦。他竭尽全力想要制服那个顽抗的少女,自己却也逃脱不了她死命的封冻。
棍从天降,有无上之威。来人不论是杀他救她,都无需分个先后。
所以铁棍果决,袭杀无情,大地上响起了一阵轰鸣,滚滚烟尘蒙蔽了一园春景。
寒风很快将一切都吹散,数不清恐惧嚎叫,和茫然的沉默浮现在了贺亲王府之人与那些宾客身上。
他们看着地上巨大的坑洞,还有满地溅射的冰渣与血。都不敢相信那是事实。
可他们分明看到了留在了新娘脖间的那只被冻僵的手,后半截粉碎了大块,此时正被陆凝霜嫌弃的扔下。
少年若无其事,从地上取了那所谓的人皇之血。用铁棍将那断手挑进了和萧无剑对峙的王府护卫群中。
莫邪冷眼看着萧无剑未动,握刀的手变得有些颤抖。
事到如今,也只有他还能如此镇定。统领还在,也稳住了王府中人的主心骨。
“为何?”
莫邪简单的问了一句,他看着萧无剑顷刻间连出的数十道剑影,又看了一眼贺亲王留下的满地残肢。
“我说过,我要他的血。”萧无剑摘下了蒙面淡淡道。莫邪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举起了刀。
“我也说过,我会帮你劝他。”
萧无剑闻言没有答话,一向冷峻如他,此时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对自己还算宽厚的男人。
“没有时间多言,我们要赶快杀出去。”
背后君临扶起了地上的陆凝霜,他已取好贺亲王的血,开始催促萧无剑。
为了打击王府众人气势,他铁棍敲了敲那破碎的颅骨,大喊道:
“我等奉沧澜储君之命,诛杀叛王白瑾烈,如今人族内乱罪魁祸首已死。我们再争斗下去终归没有任何意义。”
“这位统领,愚忠无用。倒不如弃暗投明,太子殿下定然会秉明人皇宽恕大家。”
君临言词振振,听来就像是真的在替白瑾离诚心招安。陆凝霜不想听着无聊的话,站在一旁默默取着头上笨重的钗饰。
可惜,他的话并没有让任何人动摇。莫邪轻叹一声,摇头讽刺笑了笑。
那笑容很让君临不喜,而当他准备直接动手的时候,身后的一声狂笑,却是让他的心凉到了底。
“我那离侄儿想要本王的项上人头,本王就送他一颗也无妨。”
“毕竟…用那一具道身,换他十年来在寒江城中苦心经营的心血,还有你们三个初出茅庐后生的性命,倒也算得上一桩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