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敌人,死后的相会。
如果不是看到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君临很难记起,原来死在自己手中的人有这么多人。
想当年在玄离山上,他还是心性淳朴,不知道杀人为何物的小童。转眼几年过去,双手已经沾染了如此多的血腥。
看着这些人死后的模样,君临明知道这些都是幻境,也忍不住有所感叹。或许那天刀门的弟子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幕,最终被那些报复和恐惧所杀。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和我们一样?在这地狱之中不得超脱?”
被啃食得身躯残破的顾魂漂浮到了空中,君临知道此人生前强大。暗中警惕着他的攻击。
可是顾魂并没有杀来的意思,他只是深处干枯的双手,在空中虚划这什么。
随着他这般动作,白瑾烈和赫兰元也直起身来。他二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君临,像是要摄了他的魂魄一般。
然而君临并没有察觉任何神念的攻击,反倒是他的念力回荡在地府,最终凝聚在了练红雪身上。
虽说那顾魂仅次那五人之下,君临尚还觉得自己有把握一战。
至于白瑾烈和赫兰元,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不足为惧。
如果说这几个厉鬼要来索命的话,其余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陨落的半神练红雪,君临最忌惮她,也最关心她的表现。
可练红雪就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等到其他几人有了动作,她才赤身裸体沐浴岩浆而出。
尽管修罗女圣的躯体已经被岩浆镂空了一半,可是那举手投足间竟还有几分妖娆的味道。
她看着君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熔岩浴池,轻飘飘的道:
“要不要进去洗洗?”
这句话轻轻的落在了君临的耳朵,像是贵妇人的邀请。
君临摇了摇头,很自然的拒绝。可顾魂的冷笑又响在耳边,君临抬头望去,只见这位真的成了幽灵的幽灵之子手中抓着一个影子,正在慢慢变成君临的模样。
“你自以为是玄离弟子,便能代表着正道?便一身毫无罪孽,不惧这黄泉地狱之苦?”
顾魂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君临,他面具上空洞跳跃魂火的眼睛始终都顶着自己手里的影子。
随着那影子成型,顾魂掐住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君临只觉得窒息感锁住了他的喉咙,他瞪大了眼,从来没体会过这样诡异的力量。
他朝着天空中刺出了一枪,那些领悟的惊雷从枪尖爆射,洞穿了顾魂的躯体。
然而电光消逝,对方依旧安然无恙。此时白瑾烈也跟着冷笑,不屑的看着少年道:
“我们这些死过一次的人,难道还能死第二次?”
说罢,沧澜亲王的手中也抓住了一道君临的躯体,这一回他像是啃食方才顾魂的身体一样,一口咬在了那身影的肩头。
君临屏息运转命轮取代了鼻息,忽而肩头又是一痛。乍一看去,自己肩膀上已经掉下了一块肉,正有鲜血沿着臂膀流了下来。
“这被啃食的滋味如何?”赫兰元比起前两人慢了些许,不过当白瑾烈咬下第一口之时,他手中的影子也已成型。
“再看看这血中油炸的滋味。”咏雪关城主脸上满是仇恨的神色,他的一家一百三十口开始在泥泞的地上刨坑,只见血流就像是挖井求源般的涌出了地面。
很快,那滚滚热血流淌成了池水,沸腾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赫兰元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举族的杰作,然后拖着自己手中的“君临”丢进了血池里。
“嗤嗤…”
血池很快冒出一缕红烟,君临浑身上下就像是被烈火包围了一般,各处的皮肤都传来痛楚。
很快,几个血泡浮现在了君临的手臂。他催动寒气治愈,可惜收效甚微。
不论他祭出何种手段,都没有办法阻止这些诡异强大的道法。那几个厉鬼也根本不在乎他的攻击,沉醉在噬骨剥皮极刑的痛苦里。
唯有练红雪注视着一切,她轻轻挥手,赐给了白瑾烈一座刀山。又摊掌给赫兰元五花八门的刑拘,随后依旧转身对着君临道:
“要不要进去洗洗?”
各种痛苦加身,杀不死的敌人怨恨的把极刑移花接木到了自己身上。君临只道自己还是轻视了地狱黄泉道意的可怕,当下忍着一身剧痛飞身入了熔岩。
岩浆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好的体验,现实中它有多么灼热,在此处没有任何差别。
虽然以他如今的躯体,纵使是玄烈的神火炉想要将他焚灭也要花不少的功夫。可现在正灭杀身体的并非一种力量,而是诸多极刑加于一身的痛苦。
明明在岩浆之中,君临也能感觉到自己在流血。他额头上的冷汗蒸发成了白烟。氤氲着空气。
很快,他眼前的世界又有了变化。岩浆中忽然伸出了枷锁将他缠绕。而那尽情折磨他的几人,不知道何时坐在了突然冒出来的坐席。
几人居高临下,前有条案书册,后有牌匾高悬。
君临咬牙抬头,只见那匾上书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字。几人正坐其中,空留六席,就像是传说中十殿阎罗会审一般。
“装神弄鬼。”君临咬牙冷笑,却见最中央的练红雪一拍惊堂木,刀山坠在了君临的背上。
顷刻间,少年被砸进了岩浆之中。过了许久才再度浮出。此时他身上已是上伤痕累累,那些岩浆顺着伤口融进体内。
“恶人君临,难道还不知罪?”白瑾烈在上,穿着一身朝服。他本就是沧澜世俗之中的亲王,坐在地府堂中威风凛凛。
“我何罪之有?”君临对着威严不屑一顾。白瑾烈冷笑一声,翻开了案上卷宗。
“短短五年,你杀人无数,难道称不上罪?”
“我杀的,不就是你们?你白瑾烈该死,无数人欲杀之而后快。我何罪之有?”
君临握紧拳头,无法挣脱那枷锁。白瑾烈蔑视的看着他,冷冷说道:
“白瑾烈一生枭雄,比起那柔弱的侄儿更适合做人族之主,而你君临横插一手,刺我于府中。哪里是为了什么苍生大义,不过是因为一个叫小七的女子,而和白瑾离所作的交易罢了。”
“为了一个女子的消息,刺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你敢说这一份杀孽中,你没有任何罪责?”
白瑾烈冷漠的发问,言语有几分诡辩之意,君临冷哼一声,怒道:
“就算你如何修饰,世人都明白究竟是谁在作恶。”
“欲者,原罪也。”练红雪一拍惊堂木,不容君临辩驳。加诸于君临身上的痛楚又沉了几分,让少年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
“不错…”赫兰元跟着说道:“你先伤我儿,随后挑衅于我。难道这也不是罪?”
“你儿猖狂,你又为虎作伥。诛之又如何?”君临不屑一顾,却见赫兰元拍案而起,指了指血池里漂浮的尸体。
“那赫兰家一百三十口人,难道各个当诛?”
这一声问如同震雷,君临目光一转,看着那浸泡浮肿的老人小孩,一时间不知所言。
“非死你手,却难逃干系。亦是罪。”练红雪说道。又听顾魂桀然一笑。
“我与萧无剑之争,本是私人恩怨。你以玄离弟子的身份卷入其中,却偏帮那个小子。最后引我被帝俊所杀,难道也不是罪?”
“那是你先对我有杀意…”
“你身为玄离弟子,只需要报出身份。当初我必然不会为难于你,可你没有这么做,其实只因为好不容易踏上了修行之路,想跟我一斗检验下自己的本事。”
“如此虚伪掩饰,怎配得上玄离弟子之名?”
顾魂咄咄逼人的道,练红雪再度点头,看着不服气挣扎的君临:
“恶念起于一瞬,是为罪。”
“强词夺理!”君临大笑,颤巍巍的举起被灼烂的手指向白瑾烈和顾魂赫兰元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虽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替天行道,可是杀了这几人也不可能有可笑的罪恶感。
然而一直把话题转向自己的练红雪忽然站起了身,从堂上走了下来。
她伸手托起了君临的下巴,紧盯着少年的眼睛问道:
“那我呢?”
“在你眼中,是不是也是个该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