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落的泪不会是假的，南宫弱更不会拿巫神的生死来开玩笑。
只是，巫神教威名赫赫的神境至强者悄无声息的陨落，这样的消息对谁来说都无异于晴天霹雳。
问出这个答案的萧无剑沉默起来，就算冷漠如他也不可能撕开伤口去质疑。
近在眼前却又远在百里外山崖的十巫沉默又惊愕，他们不敢相信南宫弱就这么把巫神教最极力守护的秘密说给了几个外人。
如果这几人有异心，那么对于巫神教而言便是最大的灾难。
这层含义明眼人皆知，一时间南宫弱对面众人都不知道如何言语。只有君临看到秦小落流下的泪，努力平复了情绪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小落没有说话，南宫弱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小师妹，即便是不善言谈也准备替她讲出来。可是他还没有开口，秦小落却迈步走到了他身前。
“你先告诉我愿不愿意帮我，我再将师父的事情和你说。”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保证，让你们安然离开去云阙山。”
巫神教圣女擦干了眼泪，凝视着君临的眼睛。眼中看不到期盼哀求，有的只有平等的问询。
君临忽然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变得有些陌生，心中并不好受。可这一次，他没有再询问身后众人的意思，对着秦小落沉声道：
“我答应你。”
这一次，君临的决定有些自私。可是唯有自私一次，才能报答她昔日的恩情。
“他们呢？”听到君临的回答，秦小落身躯微微一颤，眼神却没有让步。
她看了一眼小七，又看了一眼陆凝霜。最后又扫过了和自己并没有半点交集的孤凰还有萧无剑二人。
“你无需看我。”同为姑娘家，小七知道秦小落这一眼的意思是什么。
“他答应帮你，我也会全力以赴。”
“我也是，还有…小落姑娘你不要哭了。”陆凝霜曾经觉得自己在秦小落面前很可怜，而现在，却觉得秦小落比她那时候更苦。
“谢谢。”巫神教圣女平静的笑了笑，又听到柳清漪和孤凰表态。
“我们都听君兄的。”
“没想到，当年那么腼腆的你。现在也成了一个领袖。”秦小落听到所有人支持君临的话，心中感慨万千。
她甚至在想，如果君临心里没有小七。那么会不会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
或者如果她能像陆凝霜一样执着。哪怕是看到君临成魔也毫不在乎。那么今天，他是不是对自己不是仅仅有着感激。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是她太早的放弃，是她跟君临的缘分。比不过陆凝霜和小七。
“没有什么领袖，只不过是愿意为了对方付出的朋友。”君临摇头说道。
“小落你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真好。”秦小落轻轻笑了笑道：“我也想和你一样，和过去那样子贪玩。可是现在…”
“好像已经没有机会了。”
巫神已死，那么按照教规。圣女将主持大局。虽然最终秦小落会选出新任教主，可是从此以后她再也做不回那个被巫神溺爱呵护的小丫头。
多年之后，不同的人背上了不同的责任。每一个责任都是如此沉重。
“就在一个月前，我还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即便是神族人突然入侵了西泽，我也从来没有怕过。”
秦小落叹息一声，沉默了良久才又开口诉说不久前的往事。
“那时候师父和我说，即便是神族来了那位教尊大人，他也不惧。更何况西泽并非独有我巫神教一方大势力，哪怕是龙族深陷海域同族的征伐，屠龙宫中那位被围困的刀皇也不是神族人想象的好对付。”
“那时候我和师兄都深以为然，在加上师兄他已经成圣。即便是圣人巅峰的强者，他也足以应付。”
巫神教圣女喃喃说道，这原本应该注定的局势，其实也是众人心中所猜测过的。
神族人把西泽战线视为了次要的战场，仅靠不足南线三分之一的力量不应该给三教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一切，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师父在一个月来跟光明教尊交手了三次，一直都占着上风。可是突然有一天就在这祭坛之中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不像是神族，却比那圣地之主更加强大恐怖。”
秦小落回忆道，双拳不自觉握得咯吱作响。
她眼中仇恨众人皆可见，可是无人敢出言打断这让人震惊的事实。
“我和师兄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只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像是一只蝼蚁。他就这般毫无顾忌的闯进了巫神教中，弹指间杀了巫礼，巫真师叔…”
“这神秘人如此强大？”
君临深吸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这世间神境强者有数，却很难想象有那个人能独闯一方大势力的禁地，举手灭杀圣人而不暴露身份…
更何况，巫神教中也有一位超级强者的坐镇。
“来人很是狂妄冷漠，出了杀阻拦他的人之外，没有回答过我们一句话…”
“师兄出手试探，被他一击击退。而师父也终于出面，跟他交手大战。”
“为了不波及教众，师父与那神秘人杀到了数百里外。我们没有办法插手神境之间的争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秦小落声音忽然有些嘶哑，眼角再次泛起了泪花。
“那一战一打，就是整整五日。五天后师父终于从谷外归来，整个人已经…”
或许当时的情景太过残酷，秦小落啜泣的声音已起。往事便也说不下去。
南宫弱见状再度上前，拍着师妹的背抚慰道：
“我来说吧。”
巫神教大弟子一直扮演着兄长的角色，他声音虽然沉稳，可也让人感受到了不寒而栗的杀气。
“教主归来之时，已经被人毁去了所有经脉。他的胸腔之中心脏已经人捏碎，就靠着神躯的强悍维持着最后生机…”
他描述的场景本就骇人，更何况发生在一位神境至强者的身上。众人压抑着震惊，继续默然聆听。
“当时教中不论是谁也不敢相信这一幕，便是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我和十巫将教主放进了血池续命，却发现已经是无力回天。”
“教主自己也知道自己命数，可不论我们如何询问。他都对那神秘人的身份缄口不言。我看过那些伤口，实在没办法看出那断绝生机的霸道力量究竟来源自何种功法。也没有办法跟神荒哪位神境强者的身份对上。”
“巫神前辈不肯说？”君临想不明白其中隐情，只看到南宫弱平静的点头。
“那前辈…有没有留下过什么话？”虽然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至强者，可是君临也知道神荒人对那位前辈的平静。
行事不拘一格，向来快意恩仇的巫神怎么会替仇人隐瞒身份？
“教主似乎不愿多言，只和我说了几句。交代了后事。可是我能感觉到，他老人家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或许是不敢确认，又或许是因为那神秘人太可怕，他并不想我们替他复仇。”
“不复仇？”忽然，秦小落冰冷的插话，泪眼之中闪过仇恨：“只要让我知道是谁，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替师父报仇！”
巫神教圣女咬牙道，南宫弱看着她仇恨的目光，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巫神教中，她就是师父的掌上明珠。而秦小落也一直都把巫神当做了自己亲爷爷。
血亲之仇，焉能不报？
“小落你冷静。”君临看到秦小落眼中的愤恨，有些心疼的道：
“这件事情还有太多谜团，你千万别因此心生执念。受心魔掌控。”
“如果不能复仇，那我秦小落有何颜面和教众交代。凭什么做他们的圣女。”秦小落摇头道：
“而且，此事未必就是一桩悬案。既然神族人现在如此想拿得到西泽的土地。那么这神秘人即便不是神族人，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这话未必有理，可至少指明了一个方向。君临心有担忧，便又问道：
“前辈归天之后，神族人的反应如何？”
或许这话才是关键，南宫弱和秦小落的面色都有些凝重。两人不言看向了千百里外带着门中弟子作战的十巫。
这次为首之人正是巫咸，见现在主事的两个年轻人对于君临如此信任，也只得放下了隔阂。
“我们不知道屠龙宫现状如何，但是从三个月多月前神族第一次向我巫神教发起了挑衅，直到现在神族人的攻势依旧凶猛。”
巫咸长叹一声道：
“从上个月以来，神族人改变了策略。他们看出了神光对于巫神谷外的变异的虫群有所克制，于是设计把虫群逼向了我们。”
“竟然如此卑鄙。”听到此处，燕文墨身旁的孤凰忍不住怒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神族三皇子在齿山所为，一向漂离诸多势力之外的她对神族已经有了几分敌意。
“说卑鄙也没错，可是从另一种角度看来。神族用的是军队战场的战法，正所谓兵者诡道…”
话说到一般，书生忽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书者的立场似乎有些不妥。果然，除了孤凰瞪了他一眼外，那画面中的十巫各个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燕先生说的没错。”众多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中，唯有秦小落平静的站了出来。
“我们的确不懂兵家之道，原本以为自己好歹是西泽大教，哪怕是面对神族依旧能够一战…”
“可事实证明我们错了，错得很离谱。”
“面对那些全副武装的神武卫，真正和这天下最强的军队相抗衡。不论是整体的实力，还是争斗的策略，我们在敌人面前不堪一击。”
“圣女…”
秦小落的话像是一直拳头捏着巫神教众人的心脏，这已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般简单。巫神教圣女眼中，几乎把自己这边的抗争看成了一无是处。
可统领着一众弟子的十巫并没有发怒，反是欲言又止，最终传来声声叹息。
“时至今日，我巫神教弟子已经死伤千余。只能退守在这山腹巫城。而神族大军依旧鼎盛，至今还无一位圣人陨落。”
“若非小落想出办法，让人巫咸师叔带人连夜纵火焚林，恐怕今日你们来时，神族军队已经打进了山门。”
南宫弱接过了秦小落的话，面对这种家国之争般的战斗。纵然他是那五人之一也显得很是吃力。
“局势已经如此不妙…”听到此处，君临已经大致明白了巫神教的困境。他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却是和黑翼骑神武卫都打过交道。
哪怕只是谛境之身的黑翼骑，在薛靖海带领下都敢于挑战半神之境的练红雪。神族的天境神武卫上了战场，爆发出来的实力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比之下，巫神教这等宗门弟子，虽然单打独斗实力不俗，可论战场阵势却相去甚远。
这也正是为何神族人最忌惮人族皇朝的原因，如今的神荒大陆上整整能和神族相抗衡的也只有同样训练有素的东域人族大军。
“等到十巫撤回，谷外的傀儡蛊阵，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就算神族人不知道师父已经仙逝，再打下去也会猜出端倪。”
“到时候若光明教尊再度出手，巫神教岌岌可危。”
秦小落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失去了巫神和数位圣人的巫神教已经从神坛上跌落。
“神族大举进犯西泽，究竟是为了什么？”
君临了解了形势的严峻，却不知道神族人为何如此大动干戈。如果说对付人族翼族是为了争夺神荒腹地的资源，那么西泽已经发生了如此异变，神族人又究竟坚持着什么？
难道他们的目的仅仅是灭掉西方三个强大势力，让南征之事后顾无忧？
“君临说的不错，所谓无利不起早。神国如此大动干戈，惹怒三大实力。实在有些不明智。”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秦小落平静的道：“这些事情秦小落也不想隐瞒，虽然我和南宫师兄也在猜测，但是基本可以料想，神族人是为了西泽中的一件宝物而来。”
“什么宝物？”孤凰脱口而问：“又在何方？”
“那宝物，就在这血池中。”秦小落看了一眼脚下，说起了连燕文墨都不知的秘密。
“一块陨石的三分之一，三百年前因异魔之乱而现世。虽然鲜为人知，却是被当时三大势力瓜分。”
“那时候屠龙宫还未崛起，大泽岛屿上还是当年的万神殿。不过从那时候起，那三颗陨石就被安置在各自宗门之内，也让三处圣地保持着西泽最丰沛的灵气直到现在。”
“陨石？”君临皱了皱眉，所有从混沌归来的人都对陨石二字极其敏感。
“一块陨石，能被三大势力视为圣物。能引得神族人觊觎…”
君临没有把话说完，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的下一句。
究竟是什么陨石，能有如此价值？
秦小落看着君临凝重的神色，眸子中似乎隐藏着很深情绪。君临隐隐觉得似乎一切又与自己有关，目光焦灼在了血池之上。
隐隐之间，他总觉得池底有一股莫名熟悉的力量。一股召唤之感从心内油然而生。
“这是…”
过了很久，他慢慢瞪大了眼睛，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道出了两个词：
“时空…”
“静止…”
“果然是苏前辈的传人，数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能看破血池之下力量的人。”
君临说出两个词后，南宫弱挥手撤去了连通外界的景象。血池祭坛完整重现。
“正是静止的时空之道。”
巫神教大弟子坦言：“若是以往，可能很少人会知道这是什么。可于混沌见过三皇前辈之后，相信已经有很多人猜了出来。”
“这颗石头，与玄离有关。”
南宫弱转过头来，目光盯着君临。后者深吸一口气，不置可否。
大道万千，唯独时空最为独特。而这世间唯一把时空二字化入神通之人只有一人。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苏洵，只有君临知道其实要追溯到紫雨。
是的，如果没有猜错。这宝物就是无尽岁月之前紫雨仙子从混沌而来的陨石，残留了举世无双的时空道意。
众人解释沉默，他们相信这样的宝物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可是神族人趁乱而起，这一次背后更像是有着更大的阴谋。
“时空之道，西泽三分…”
“灵脉通达，四方剧变…”
“神族南下，天道临山…”
燕文墨沉吟着一件件大事，连接着一个个可能。最终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君临。只是他们心中猜测似乎太过匪夷所思，没人敢说出来。
君临看着众人注视，并不想思考其他的可能。
一切要往最坏的地方打算。
他凝视血池，良久之后，他语气有些冰冷的道：
“如果某些人最终的目标是玄离山和我的师父的话。”
“那么这件事情，君临就不得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