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证会初赛闭幕以后,童芊荨便与齐皓阳不告而别。她想,自此只怕也不可能再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了。
她连夜赶了飞机回T市,脑子里整晚都是思绪。
望着窗外那沉重的暮色,她的眼皮渐渐沉重,奈何她的心里受着煎熬,根本无意睡眠。
四小时的飞机终于到了。夏天的黎明总是来得很早。分明刚刚还是黑夜,却又仿佛在一瞬之间,连太阳都爬上了地平线。
等待飞机平稳的停在轨道上,空乘人员提醒乘客们下飞机,童芊荨才懒洋洋地从座位上起身,拖着行李箱下了飞机。
正在出台口,她忽然之间感到迷茫。
看见旁的人都有亲人来接送,自己竟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不到一丝慰藉。但旋即便接受了这既成事实,也没有什么可无奈的,独自流入了人来人往的潮流。
“芊荨!”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童芊荨朝人来人往的机场望去。一眼便看见在人流中跳跃的某人。
乐乐?!
芊荨的眉眼间忽然闪现一丝惊喜。因为乐乐的变化也很大,留了长发,还烫成了美风大卷儿。衣服也非主流了许多。
“嘿,芊荨,我在这儿!”那人再次欢呼着,待芊荨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的男生身上,她才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那女孩身边站着高迪,这些年,估计没怎么变的,也就他和明初了。看来他并没有吸收多少美国风。
童芊荨拉着行李箱很懒散地走过去,优雅的笑颜如花,始终不曾滑落:她已不能像以前一样洒脱了。而此时乐乐也已飞奔而来,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
“嘿,小妮子,许久不见,想我没?”乐乐一见面便轻轻捶了一下芊荨的肩,接着就搂过芊荨来,似乎是在啜泣,带着沙哑的声音。
“你这个坏丫头,这两年过得好吗?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芊荨一听,心里像是被万千虫蚁在啃噬,麻木到不知道是何种滋味了。
“好了乐乐,芊荨刚下飞机,得尽早回去休息一下,调整时差!”高迪打断两人的相拥,接过了芊荨的行李箱。苏乐乐这才破涕而笑,挽着芊荨朝机场出口走去。
“对了,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芊荨揉了揉自己眩晕的脑袋,一夜未眠也难免有贫血的症状。
高迪和乐乐迟迟没有答话,私下传着眼色。童芊荨下意识地察觉出什么?
苏乐乐一下子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也没成一句称头的话。“我……我们进修的课程暂停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童芊荨立马停住了脚步。
“是……是欧家……”
欧家?欧家能出什么事?听证会的事还没有公开,欧家怎么会出事?再说,这个风险我有提前估计过,除了齐皓阳个人名誉受损外,欧家并不会有什么不可逆转的损失。相信这些都是可控的……可是……
芊荨深深打量了一翻苏乐乐和高迪,继续思虑着:是什么事情,竟然影响到了美国进修课程?!
“高迪,我问你,欧家到底出什么事了?”芊荨直接越过苏乐乐,走到高迪面前。穿上高跟鞋的童芊荨漠然有种高傲的气息。她知道,苏乐乐在大是大非面前是没什么主见地,索性直接问高迪。
“欧家涉嫌受贿。”
“什么?涉嫌受贿?!”话音刚落,机场大屏幕便突然转台,插入一则紧急新闻。
“2018年八月五日晚,欧氏集团股票出现异常,相关网站受到大面积网络袭击,于昨晚,欧氏集团负责人欧振国先生被指控收受贿赂金,引起大片轰动。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欧氏名下的一切企业均有待检查……”
消息未播送完,童芊荨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失了重似的,感觉不到心的存在了。故作镇静地翻出公文包里的手机开机。
随着手机的屏幕亮开,童芊荨赫然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
欧涵!欧涵!欧涵!
都是欧涵的!
时间不自觉往下移,时间刚好是从听证会开幕开始。
最后一个电话是昨晚!也就是说,欧涵昨晚之前还给她打了电话,欧氏出事以后……
她不敢再往下想,直接回拨了过去,却无人接听。
“现在欧家一团乱,只怕……芊荨!”
高迪话还没说完,童芊荨早已扔下了行李跑远了。
机场外被车来车往堵得水泄不通,四处都打不到车。童芊荨索性急了,脱下高跟鞋便朝欧家冲去。欧涵,挺住!她一个劲儿地默念,眼里诺隐诺现着泪光,却被生硬地逼回了眼眶里。
一瞬间,她感觉一切回到了十年前。她害怕,害怕欧涵步入自己的后尘!
不,不可以,她决不允许!
时间的车轮似乎在奔跑的时候被刻意调慢了。只感觉度过了几个春秋,上了冰火两重天才终于看到欧家大宅的影子。
“喂!有人吗?喂!”童芊荨拍打着大门歇斯底里,却迟迟没有回应。事情不妙!
欧家没人?
现在到底是什么形势?
望了一眼欧家院内,死寂沉沉。心里莫名有一股酸涩!
不管了,先翻进去再说!也顾不了裙子,丢了优雅的姿态,跨着大门围栏爬到了顶端。
忽地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了。是欧涵正送一个中年男人出来了,样子也颇为熟悉。待他们近些了,才让童芊荨大吃一惊!
Wilde先生?!
他来做什么?哦,也难怪,欧涵之前和他搭档过,欧家出了事,应该也是来帮忙的。
正想着,看看自己如今翻门这模样,不让人笑话才怪。正打量着哪里是个好落脚的地方。刚出一步,那门好像摸了橄榄油一样,滑溜溜地让童芊荨踩空了。
没感觉到疼痛。
睁开眼便撞上一张俊美的脸。
“干嘛翻门进来?”欧涵说,脸色有些憔悴。看得出,欧氏涉嫌受贿,不是什么很容易解决的事!新闻既然都爆出来了,说明欧家已经动用所有关系都压不住了!或者说,有人在暗中操纵?
“放开我。”童芊荨语气明显没了之前那么盛气凌人,移开了她的视线,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欧涵。挣扎中撕扯到什么?
欧涵顺势往下看去,才发觉童芊荨根本没有穿鞋子。豆粒那么大的石子嵌入了她的脚板心,涌出点点鲜红的血迹,混着柏油马路的尘埃显出一抹凄美。
“为什么没穿鞋?”他问,语气里有些怒气。
她不语,依旧不看他。
欧涵彻底怒了!这个不懂事的女人!
旋即一个转身正打算把童芊荨抱到里屋里去,才意识到未走的客人,点头微微表示抱歉。童芊荨也尴尬地抿了抿嘴,装作很安静的样子。
但Wildw也是情商颇高,打趣着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着:“哦?涵,我看你们联手,我也不用操心了。”
“Thankyou。”欧涵大气地冲Wilde做了个绅士的微笑。待与Wilde达成一致后,径直把芊荨抱回了欧家二楼客房。
这是芊荨第一次来到欧家的二楼,两年前也就在大厅当过一次不速之客。算了,往事不想也罢!
看着华丽装饰的哥特式风格的建筑,墙上挂着徐悲鸿的名画,中西方文化的激烈碰撞与融合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忽然觉得周围异常寂静,甚至有些可怖。童芊荨才感觉出什么不对,为什么欧家如此空旷?从刚才到现在也不见一个管家和丫头,连叫门时都没人应。
“其他人呢?”
欧涵愣了一下,在门口停了一下脚步。
“我放了他们长假。”欧涵冷漠地回答道,进了屋,将芊荨轻轻放在客床边,顺手从床头柜里提出医药箱来给童芊荨处理伤口。
“那……伯……”
“我爸暂时被扣押了。”童芊荨还没说完,欧涵便知道她要问什么了。那一声声平静的回答,刺得芊荨心里莫名地痛!
欧涵正专注地擦拭着芊荨的伤口,忽然,童芊荨索回了躺在欧涵大手里的小脚。
“怎么?疼了?”
芊荨摇了摇头,也不说话,面色变得苍白。
“你还没告诉我这伤怎么回事?还有……”欧涵说着,指了指童芊荨的脚,像是在再次问她为什么没穿鞋。
“鞋子……本来……本来是穿了的,后来,后来你不是让乐乐和高迪在机场接我吗?后来乐乐要去逛街买鞋买衣服,我陪着她试,把鞋子给试掉了。”
一口气编完一段瞎话,童芊荨猛的吞着唾沫,死死的盯着欧涵,生怕他接着问下去。要是让他知道,她为了他急得把鞋子给脱了,一路跑回来,还不得意死?
只见欧涵漠然地看了看手表,什么也没说,便去把医药箱放回原位。
童芊荨这才后知后觉,天哪!时间上不对呀,虽然自己是秘密回来地,欧涵既然能拍派乐乐和高迪来机场来接自己,自然是知道航班的时间的。这才相差不到半小时,他要如何神速的完成逛街再出现到欧家?!
“那个……欧涵……”
“为什么突然回来?”
他问,像是在质问。“我是说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他竟然轻笑了一声,让童芊荨莫名的感到心惊胆战。
她将视线移向欧涵,那张俊美的面孔像是在一夜间多了厚重的黑眼圈,眼神也混浊了许多。
“欧家……还好吧!”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眼神在欧涵抬头看她的时候迅速闪开了。
欧涵闭了眼深呼吸了一下,心情似乎很沉重。
“这官司……”芊荨知道,这件事情棘手的地方不只是涉嫌贿赂,是法律的边缘;更重要的是:欧涵作为欧家唯一合法的继承人,是不可以出庭诉讼的!也就是说,欧家少了先天的优势!
“哈!没什么大事啦!都处理好了!只要确定欧家没有涉嫌违法经营,一切都好办!”
童芊荨一怔。
“欧涵你个骗子!”
刚伸出的手却被欧涵扣在了空气里。四目相对,芊荨感受到彼此的体温都在迅速上升,自己的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她不知道是自己出现幻觉吗?感觉欧涵的面庞给自己的脸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了上来。她分明嗅到了暧昧的气息,莫名的心就慌了起来。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她故作镇静。打破这暧昧的气息。
欧涵渐渐放下她的手,他是不会强迫她的,他要的,是她的爱,她的心!
“你对齐皓阳是认真的?”他的眼里充满怒气,直接抡拳捶到地板上。为什么?明初,齐皓阳,他们都可以得到你的爱,轻而易举的爱!为什么我还是如此卑微地爱你!
室内,沉默,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童芊荨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也只能无奈的看着欧涵发泄怒气!忽然之间,他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径直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服饰,用手背上的血将上唇抹得殷红。
“接下来,需要IT高手修复网站,攻克敌人防线,盗取他们作案的证据。”
“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欧涵思忖了一下,皱了皱眉。
“公司里的人,我不太放心。”
忽然,童芊荨和欧涵都听到若隐若现的脚步声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渐渐地,一张棱角分明地脸如同画卷一般完美地呈现。随后而来的是明初。
“我想,有一个人可以帮忙。”齐皓阳靠着墙,也不在看任何人地说:“徐嘉芯。”
“我,我得走了。”
见到齐皓阳,童芊荨竟然有些心虚了。是自己潜入他家偷了资料,然后又假借中毒之事骗他到国外,利用萧菲亚让他心痛,在听证会上揭他的短……这种种事,虽然比起复仇都不过分。但是,眼看着欧家出事的这个节骨眼上,少一些事端,怕是最好。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不小心弄到了伤口。被明初接在了怀里。
“你们接着谈,我先送小荨回去,怕乐乐等久了,也担心。来,小荨,上哥哥的背!”
芊荨愣了一下,她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小女孩了。但明初已经佝偻了着身子,等她爬到背上去。如此尴尬的情形,只得让她选择早早离开。
其实,让哥哥背,也没什么,只是长大了而已,哥哥仍然是哥哥。
她这样在心里默念。那坚实的背如此熟悉,却又陌生。唤醒着十年前的记忆。不知不觉,在回家的路上,芊荨趴在明初的背上浅睡着了。
这几天她经历了许多,她疲惫了,她终于找到一个港湾可以依靠。
但是她始终不能熟睡。她心里的担忧,无法跟别人诉说。一但听证会的内幕公布出来过后,会不会对欧明的形势是雪上加霜呢?如果伯父因此而被冤枉,欧涵还会爱自己吗?
她不敢再往下想。
明初知道芊荨是在装睡,但是他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芊荨,只是静静的背着她,走在那无止境的小道上,让月光将影子拉的老长老长,留下只有在古希腊爱情神话里才会流传的浪漫。
好几天童芊荨都没有去涵阳初,因为齐皓阳在。苏乐乐也了带回消息说,徐嘉芯成功反监控了敌方网站,一旦对方有什么违法操作或资金流通,就可以提供给警方,解除欧振国的禁令!股市就会有所转变……总之,只要没什么意外,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就让童芊荨不得不更担心,没有什么意外?可她就是那个最大的意外。
高迪还说,齐皓阳这几天像走火入魔了似的,和徐嘉芯一起整夜守在电脑旁边,寸步不离,和敌人抢着1分1秒。
童芊荨的心猛然的沉了一下,感觉到危机四伏。
很显然,齐皓阳争分夺秒,也是希望欧家的事情能在听证会报道之前可以圆满解决!
但事实是,距离新闻报道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小时了!
第一次,童芊荨只能闭了眼接受着命运的安排,时钟一点一点的,滴滴哒哒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