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佟嫣然便叫过玢儿:“带人把准备给大小姐和三小姐的礼物带上,我们去一个好地方。”
玢儿年纪小,天生爱出门,便欢呼雀跃起来,转身便跑。
暗香随在身后,陪着笑问:“王妃主子要上哪去?奴婢这就吩咐人套马车去。”
“有劳你了。”
暗香便在心里面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老夫人将那层窗户纸揭开后,她便觉得无颜面对武王爷与武王妃,尽管,这不是她的错;尽管,武王爷与武王妃对她的态度仍若往前一样,亲切和蔼。可是,暗香就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哪不一样呢?似乎更客气了。客气,便是一种无形的疏远。
暗香甚至有些怪老夫人多事了。
老夫人当时若没有多这句嘴,自己在武王府至少能待得心安。
如今,就好象跌进了荆棘从一般。
安排妥当,暗香过来回话:“王妃主子,外头随护的侍卫及车马都安排好了。”
佟嫣然点了点头,有心将暗香留给奶娘,便笑道:“我只是回娘家看看,你就不必跟着去了。”
暗香的心,不由地往下沉了沉……武王妃竟不让自己随着,显然,主子是在生自己的气了。
可不得生气?天底下有哪个女子,喜欢自己的男人纳妾讨小老婆?尤其是处在怀孕期?
暗香有心想解释一番,又不知该如何启口。瞬间,将粉脸憋得胀紫。
佟嫣然瞧在眼里,心里竟有些发紧。这丫头是个本份朴实、忠心勤劳的好姑娘,若不是有婆婆的安排在先,佟嫣然真想多留她几年。
便笑道:“奶娘在做孩子的小衣裳呢,你的女工好,就留在家里帮帮奶娘吧?她的腿疾刚好些,不宜久坐。”
王妃主子如此说,暗香只能答应个是。
上了马车,玢儿边掀起帘子边往外看边问:“小姐,咱们真是回襄王府么?奴婢……奴婢不想去……”
“为何不想去?”
“那里的人个个跟乌眼鸡似的,看不得咱们好。每每瞧见奴婢,总是话里有话笑话奴婢……”
“笑话你?笑话你什么?”佟嫣然有些不解。玢儿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的言行举止自然会透出一些稚气和不懂事。既便如此,他人有什么可笑话的?
“她们……她们说,奴婢陪着嫁过去,若讨得小姐的欢心,奴婢便可当个通房啥的,”玢儿仰起头,天真地问:“小姐,这通房是个啥玩意?为何说这话时,她们要那般乱笑,笑得脸上的脂粉都掉下来?反正,奴婢觉得,那定不是啥好话。”
佟嫣然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些三姑六婆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你不理她们便是!”又带着一丝诡谲的神色,笑道:“我断定,过不了几天,襄王府便会清静了。”
“为啥能清静?府里有那么多的丫头婆子,咋说也清静不了啊。”
佟嫣然也不细说,只说到时候看罢。
到了地,佟嫣然扶着玢儿下车。
玢儿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开心地说:“真的不是回襄王府啊?太好了,小姐,这是哪啊,咋种了这么多的梧桐树?”
疾风领着几个心腹侍卫走上前,亲昵地拍了拍玢儿的脑袋:“这院落有名字,叫桐荫深处。”
佟嫣然便嘱咐玢儿:“回去后谁也不能告诉,否则,我下次便不带你来了。”
“奴婢不说,谁也不说!”玢儿紧紧地捂着小嘴,许久又腾出嘴问:“王爷跟前也不告诉么?”
“王爷么,你倒是可以跟他说上一两句。”
玢儿哦哦了两声,这才扶着佟嫣然往院子里走。
门开处,正好瞧见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坐在阳光下边闲聊边绣着活……“大姐姐!”
一个穿着浅红色镂金百蝶穿花云夹袄,撒花纯面百褶裙的女子,放下手中的卷书便迎了过来,拉起佟嫣然的手,泪眼婆娑:“五妹妹,你……你可回来了……”
“大姐姐,你好么?”佟嫣然也上下打量着佟婕然。数月不见,大姐姐的脸庞丰满了不少,脸上的愁云已消失,眼里虽含着泪,却少了过去的那份浓重的绝望与凄楚。
“好,托五妹妹的福,给我这么一所安身的所在。”
“看见大姐姐安好,我便放心了,”佟嫣然拉着大姐,看着佟婕然安乐舒心的笑模样,忍不住想到一个人,便笑问道:“疾风在这里可好?大姐姐可满意么?”
佟婕然突然有些羞赧,便扭过脸去,好半日才低声道:“五妹夫的人,自然是好的……”
说话间,另几个女子便上前来跟佟嫣然请安。
佟嫣然见领头是岫烟,便点了点头:“大姐姐的身子恢复的这般好,你们劳苦功高。”
岫烟抿嘴笑:“奴婢们只是尽到了各自的本份,说不上辛苦。若真要论功劳,疾风大哥当属头名。”
佟婕然垂着头,娇嗔道:“真多嘴,还不赶紧给五小姐上茶去?”
“是,奴婢这就烧水煮茶去。”
佟嫣然掉头四处看了看:“疾风呢?还有,怎不见梅晴?”
“疾风大哥陪梅晴姐姐去老郎中那儿扎银针了。”岫烟转头看了看日头,道:“去了一个多时辰,想必快要回来了。”
扎银针?“有效果么?”
“五小姐不知道吧?梅晴姐姐现在能知道自己叫啥名字,也记起五小姐姓谁名谁,”岫烟一边让小丫头去烧火,一边回道:“梅晴姐姐能记起许多往事,奴婢瞧着,似乎恢复的差不多了。梅晴姐姐能恢复记忆,这也得亏疾风大哥寻了这么个有能耐的老郎中。”
“如此说来,我把疾风派到这儿来,真是做得太对了。”
“自然。奴婢家小姐常说,几姐妹里头,五小姐最是精明聪颖,您安排的事情,自然是千对万对的。”
“这丫头,小嘴儿越来的厉害了。”佟嫣然与佟婕然在长榻上坐下,俩姐妹的手,依旧紧紧地握着,一刻也不想松开。看着大姐姐日渐恢复正常,佟嫣然由衷地感到欣慰。她的心里,甚至在酝酿另外一件大事。一个像大姐姐这样喜欢徜徉在书海里的女人,实际上,她并没有多少生存技能,须得有个疼她爱她的男人共同生活。这个男人,不能嫌弃大姐姐的过去,更要有责任与耐心、爱心,将大姐姐从痛苦的往昔中带出来……这个男人,会是疾风么?
这说媒拉纤之事,佟嫣然觉得自己出面不太好。因为,疾风是南宫燊的属下,她担心疾风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影响他的正确判断与决定。
由谁来跟疾风点明呢?
佟嫣然想到了一个很佳的人选。
“岫烟,三小姐常来么?”
“三小姐每日必来的。”岫烟从一个婆子的手里接过一个水盘果,笑盈盈地说:“三小姐与五小姐一样,对奴婢的主子甚是关心体恤。衣食住行,样样都放在她心上。”
“姐妹之间,自当如此。”
阳光暖暖披洒下来,就好象给眼前的花草树木盖上了一层薄透的云丝被。九月未的天气,在没有日头的地方已有些寒意。稀疏的梧桐叶在萧瑟中簌簌作响,阶沿的几盆龙须菊已凋零,露出一派颓败。唯有墙角的那几株山茶花,在绿荫中露出了彤红的花苞,展示着勃勃的生机与美好。
“是五妹妹过来了么?这几个不是武王爷的侍卫么?”
门外,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佟嫣然站起来,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果然是佟娅然来了。
佟嫣然眼前一亮,一身女装打扮的三姐姐,甚是养眼。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外套一件流彩飞花蹙金翚翟的窄腰夹袄,动辄之间,婀娜如三春杨柳。头上插着姬柳然而慧心累丝珠钗,额间贴着烧蓝镶金花钿,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哇,是哪个绝色美女突降寒舍?有失远迎哪。”
佟娅然依旧是爽朗地笑着,老远便朝佟嫣然伸出手来:“许久不见,一见面便拿我取起笑来。五妹妹,别来无恙啊?”
说着,一把搂过佟嫣然,左看右看,看个不停,嘴里啧啧出声:“我原以为,一路风餐露宿的,五妹妹定要消瘦了,没想到,倒比离京时更丰腴了些,只是脸色有些憔悴。嘿嘿,有人在身边就是不一样啊。”
佟嫣然羞赧地拍了一下佟娅然的手背,嗔怪道:“我还以为,着了女装后,你的性情也会变得婉约些,没想到,还是如先前般率直。”
哈哈哈。
佟娅然看了看院子里的人,眉宇间便有了一抹失落,脱口问了一句:“浮香没跟着来啊?”
佟嫣然一时没反应过来,道:“那丫头已被武王爷给配人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佟娅然一愣,随即小脸泛红,“我……我指的不是那个浮香……”
佟嫣然这才反应过来,神情便也有些落寞:“三姐姐是指司马逸?他走了。一声不吭,只留下一封信便走了。”
佟娅然有些着急,杏仁眼瞪得又圆又大:“他去哪了?”
“不知道呢。”
“他为啥走了?”
佟嫣然的脸,也是一阵潮热,她扭过脸去,好半日才道:“我怎么知道?”
心里却如鼓敲,自己,怎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原由?可这个原因,又如何能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