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天大的耻辱
袖舞天下2018-03-05 13:034,910

  “前日我采药回来,在角门边遇见一个与守门婆子纠缠的丫头。我走过去一看,那丫头便扑通一下跪在我的面前,哭着求我让她进门。我细细一看,竟是大姐姐身边的随侍丫头岫烟。也就是两三年不见,岫烟竟是一付苍老的面容。衣衫褴褛,绣花鞋上沾满了泥浆,且破了个大洞露出了脚趾头,猛地看去,活象个老乞婆一般。”

  佟嫣然一愣,“大姐姐不是在邻郡的尼姑庙里带发修行么?她的贴身丫头怎么会一个人跑回来?还如此一付狼狈相?”

  “正是这话,”佟娅然端过已凉透的茶水,不等佟嫣然阻止,一仰脖,便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我便把岫烟叫到背人处,细细地问了问她,这才知道,咱们的大姐姐,这几年过的,竟是鬼一般的日子!”

  砰!

  佟娅然满脸怒容,举起茶盅便狠狠地砸在了地砖上。

  顿时,细白的碎瓷片,如梨树上被风吹下来的花瓣,散落在眼前四周。

  佟嫣然惊问:“三姐姐,大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姐姐,她根本不是自愿去修行的,而是迫不得已,是顶着天大的冤枉与耻辱被送到那个破败的尼姑庙里苟延残喘、自生自灭!”

  佟嫣然仰起脸,直勾勾地盯着佟娅然,小嘴弯成了椭圆形。

  “你可能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吧?咱们的那位书生气十足的大姐姐,先是遭人凌辱,后怀上了歹人的孩子。襄王妃这个老巫婆,不仅不替大姐姐主持公道,反而怪罪大姐姐不守妇道,丢她及襄王府的颜面,将大姐姐远远地打发出去,任她在那四面透风的破庙里自生自灭!”

  啊!

  佟嫣然惊叫了一声:“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岫烟大老远的跑来诓我又有何意义?”

  佟嫣然连连叹气:“这么说来,大姐姐比我还悲惨。”又问:“那……岫烟跑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那丫头也是个痴心的,她回来竟是要找襄王妃求救的!襄王妃若能伸手去救,她当初就不会把可怜的大姐姐丢出去了。岫烟说,大姐姐在庙里生下孩子后,身子骨一直不见好,产后失调,再加上心情郁结,成日寻死觅活,她和奶娘只得日夜守着。眼看着日子一日日过去,大姐姐偶尔也能挣扎起来看看书念念经,岫烟与奶娘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却不承想,上个月的一个深夜,那个小孽障突然死了。”

  “死了?”佟嫣然一个激灵:“算算,那个孩子也该二岁多了吧?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会说会笑会跑会跳,最好玩的时候,怎么就突然死了?是不是得了什么毛病?”

  佟娅然摇了摇头:“说起来还真是不信,岫烟说,竟是大姐姐亲手掐死的!”

  文弱而又柔若春柳的大姐姐,竟亲手掐死她自己的亲生孩子!

  佟嫣然感到浑身长满了鸡皮疙瘩!

  “岫烟说,自打那孩子生下来之后,大姐姐便没正眼瞧过她,也不许人抱他到跟前来。孩子活下来,全靠奶娘与住持师傅在背地里养了两只奶羊来喂她。待大些了,又用化斋来的百家饭一口一口地喂着,眼看就要脱手了,却不想死的那么惨,被亲娘用腰带活活地勒死了。”

  佟嫣然倒吸着冷气:“看得出来,大姐姐该有多恨那个孩子啊,要不然,她怎么下得了手?”

  “是啊,若让我找出那个毁了大姐姐清白的臭男人,我定把他千刀万剐!”佟娅然咬牙切齿,满目的寒意。

  “岫烟千辛万苦,一路从邻郡走到京城来找老巫婆,定是为了大姐姐吧?”

  佟娅然默默地点了点头:“大姐姐病势沉重,却无钱延医,仅靠老住持扶着拐杖上山去采的那点子草药只能暂时维持大姐姐的性命。在邻郡,她们投靠无门,举目无亲,岫烟只好回京城向襄王妃求救了。可襄王府哪是随意可进出的?门房的小厮与婆子个个长着两只势利眼,见大姐姐潦倒如此,哪肯放人进去?连往里回禀一声都懒得动弹。”

  “幸好遇见了三姐姐你,接下去,你便随了岫烟去了大姐姐那里?”

  唔。

  “我见到了大姐姐才明白,大姐姐一心求死,那些生生硬灌下去的药汤全被她呕了出来。”佟娅然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哽咽地说:“头尾才三年,大姐姐苍老的不成样子,更是瘦的像纸片,风一吹便倒。我留在尼姑庵里守了大姐姐一天一夜,也劝解了一天一夜。最后,大姐姐答应我,在没看到那个歹人的下场之前,她要努力活下去。”

  “你没问大姐姐,那个毁了大姐姐的臭男人到底是谁?”

  “大姐姐不肯说,我也不好一直往下问。我知道,这是深烙在大姐姐心底深处的耻辱的印痕,哪怕过了一百年也不会褪色!旁人轻易不要去触碰,那样做太残忍!目前最关键的是调理好大姐姐的身体,让她坚强地活下去,其他的,以后再说!我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唉,每每路过墨香院,我便会想起小时候的光景。那时候,大姐姐也就是七八岁吧?她总是让我们三个当学生,而她则当老先生教我们背弟子规与百家姓。谁要背不全或是没记住,大姐姐便会拿起戒尺轻轻地打我们的手心。我和佟如然一哭,大姐姐便赶紧拿吃食来哄,有时候哄不住,她自己反倒也跟我们哭起来了。”

  佟娅然也苍白地笑了笑:“大姐姐只比咱们大四岁,可照顾起咱们这些妹妹来,俨然像个小母亲。凭这,我也不能放之任之,大姐姐的事情,我一手揽下便是。”

  佟嫣然拉过佟娅然的手,面露坚毅:“这里头,算我一份!”

  佟娅然苦笑:“你自己的事情还悬在半空中呢,哪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大姐姐不是别人,是我们的亲人!”佟嫣然正襟危坐,眼里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至于我自己的事么,我仍是相信,有人比我更着急!我且在旁边坐着,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谢,到时坐享其成便好。”

  “你也不要太麻木自负了。万一迎风阁那位真的死了心,你呀,就准备给我好好的当新娘吧。”

  “嘿嘿,别的不多说了,且看下回分解。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好!”佟娅然抚掌笑道:“你既打定主意,我便顾不上你了,大姐姐那头需要我在旁边时刻盯着,我这就得赶回邻郡去。”

  “嗯嗯,三姐姐放心好了,等我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会去邻郡看望大姐姐的。”

  “好,我在那里等你。”

  迎风阁。

  院里廊下站满了丫头婆子,一个个如木雕泥塑一般。鸦雀无声,连芭蕉下的那两只梅花鹿也懒懒地伏在长满鲜苔的湿地上阖眼养神。

  颐养堂的两个大丫头金钗与金锁分别守在帘外,不时地皱眉打哈欠。也难怪她俩,春困秋乏,又连着两日连轴儿转无法歇息,是个人都受不了。

  屠嬷嬷匆匆地跑进院来,她也不及试去额头上的热汗,还不等丫头掀帘,她气喘吁吁地叫道:“主子,主子!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襄王妃正坐在床前的椅上,一边看着太医悬线诊脉,一边不停地拿绣帕试着泪。这回,她是真是有些伤心了,再怎样烦她,可眼瞧着嫡亲女儿奄奄一息地躺着,心底深处的那抹母性,到底还是溢出来了。

  闻声,襄王妃蹙起有些稀疏的柳眉:“有外人在此,也这般没规矩么?”

  跑进屋才看见太医正在给二小姐诊脉,屠嬷嬷脸色有些惨变。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她喘匀了气,在襄王妃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未了,她道:“千真万确。奴婢生怕刘婆子老眼昏花看错了,还特地到梅花坞看了个究竟。果不其然,五小姐就在院子里斜倚在杨妃榻上,几个丫头婆子正围着她说笑……”

  襄王妃如遭雷击,脸色煞青,身子晃了晃,正想发作,却听太医缓缓道:“二小姐气血郁结,情志又伤,我已开了舒肝理气活血的几味药,有丹参,红花,桃仁,益母草,牛膝,鸡血藤,”

  襄王妃已听得不耐烦了,强撑着笑容:“鲁院判,药书就不必跟哀家念叨了,哀家也不懂。总之,哀家把二丫头就交给你了,若有差池,你家三代御医的面子怕是保不住。”

  又叫人:“迎月,陪着鲁院判到堂前用茶开方子,再好生送他出府。”

  是。

  眼看着鲁太医矮胖的身子刚消失在那一片栀子树后,襄王妃便厉声喝道:“你是说,那贱丫头又好好的活过来了?”

  “是,奴婢故意借着一件事走进院去,五小姐也不遮不掩,还笑眯眯地欠起身与奴婢打了个招呼。”

  襄王妃自然不会怀疑屠嬷嬷的视力,她冷着脸,扬了扬帕子,挥退了身边所有的人。

  俯下身子,轻轻地叫道:“二丫头,二丫头!”

  佟媚然浑浑噩噩,身子似乎飘在云端上。

  “二丫头啊,你也太软弱的,这点子事情就撑不住,日后可如何担起一大家的重担?就这点上,你可一点都不像你娘亲。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步,娘亲最后的一步棋还未下,你咋就自己放弃了?”

  佟媚然阖眼平躺着,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二丫头,你马上给你娘好起来,马上,听见没!”襄王妃霍地一下掀掉佟媚然身上的被子!“你给我起来!”

  佟媚然迷迷蒙蒙,微微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母亲那张俏丽却布满寒意与煞气的面孔!

  有气无力地拍了拍床沿,气哼哼地说:“你……你来做啥?毁了我的亲事还不够,还跑过来看……看我的笑话不成?”

  “你烧糊涂了吧?看清楚,我是你的亲娘!我为了你操碎了心,连着几日没合眼,你竟说我毁了你的亲事?”

  佟媚然缓缓地睁大眼睛,不屑的笑容噙在嘴角,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襄王妃:“你自然是我的亲娘,一个出尽了馊主意却一手毁掉亲生女儿婚事的亲娘!”

  襄王妃真是气极!若换了个人,明儿便是她的祭日!

  想想太医的嘱咐,又看看病势奄奄的女儿,襄王妃将不断往上拱的怒火往下压,极力地往下压!

  她重在床沿坐下,将被子又轻轻地替女儿身上。

  “你方才有听见屠嬷嬷说么?那个贱丫头啊,又好生生地在梅花坞撒着欢呢。咱们母女俩,又上了她的当中了她的圈套!”

  嗯?

  佟媚然圆睁双眸,双手撑在被褥上,慢慢地坐了起来。苍白消瘦的脸上,洇了两大团虚弱的忿晕!“你是说,佟嫣然还活着?”

  “躺着罢,”襄王妃伸出手去把那抹不听话的乱发挽到耳后。“是啊,活得好好的呢。之前,她是在装死呢。”

  佟媚然却不这样想,一个念头在有些迷糊的脑子里迅速地清晰起来:“怪他,都怪他!好好的冲啥喜?这下可好,竟把一个将死之人给冲活了。”

  襄王妃嘿嘿笑了两声,马上将浅薄的笑容凝固在唇边:“你相信冲喜之说?我却不信。若真有其事,三年前,你父亲病势沉重,太医们如流水般在咱们襄王府进出,可无计可施。娘焦灼万分,听从屠嬷嬷她们的建议,给你父亲娶了一房小妾来冲冲喜,也就是肖氏。可是,肖氏进府的第二日,你父亲便驾鹤西去……”

  佟媚然掉转头,冷笑了笑:“我父亲,难道真是病死的么?”

  那噬人的眼神,就好象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似的。

  襄王妃一惊,移开目光,赶紧转移话题:“且不论冲喜是不是真管用,咱俩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办吧。”

  如何办?

  佟媚然望着窗外那生机勃勃的栀子林,眼里便渐渐有了湿雾。再过三日,武王殿下便要来襄王府迎娶新娘了,可这新娘却不是自己!

  盼了多年的美梦,此刻已破碎,成了黄粱美梦!

  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难不成自己躺进武王殿下的被窝里,强迫与他做夫妻?

  佟媚然的眉梢染上了些许春色。

  “二丫头,你没听见娘说的话?”

  “听见与没听见,有何区别,全都是废话!”佟媚然冷嗤道。

  襄王妃扬起了手,真想一巴掌便掴下去!

  可是,她不敢。

  眼前的这个冤家对头,若激怒了她,把襄王府拆毁了是小事,最要命的是,她掐住了自己与皇帝生死攸关的软肋!

  “你就是太性急了些。娘告诉你,事情还没到尘埃落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佟媚然的目光痴痴地看着那几棵挖起又种下的栀子树,绿叶丛中的那些白玉般细润的花朵,像火一样灼疼了她的心!

  那日的大举挖树移栽,今日已便变成了笑话。

  “回旋,如何回旋?”佟媚然火大了,如青皮泼妇般大喊大叫:“你给我滚,滚出去!”

  襄王妃把牙床都咬疼了。

  这辈子就裁在这个小冤家的身上了!

  襄王妃猛地拍了一下床沿,声色带有些许凄厉:“你能不能安静地听我说完?”

  佟媚然枯瘦的身子一颤,仰头看了一眼有异于往日的母亲,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

  见状,襄王妃和暖了语气,缓缓道:“娘亲还有最后一步棋未走呢,只是,这步棋得兵分两路。你呢,必须得配合娘亲,这样,才能扭转颓势,达成你的心愿。”

  说着,在佟媚然的耳边语不达六人地絮絮说了起来。

  佟媚然听着,神态便渐渐有了变化,最后,眉梢上的那抹春色,竟然双颊蔓延……真真有趣,自己刚才想的,竟然和母亲的计划不谋而合。

  便羞答答地扯着绣有如意纹的被头,垂头不语。

继续阅读:第六十九章 黑夜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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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步天下:嫡女御夫有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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