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嫣然猜得没错,大姐佟婕然果然就在三姐的秋爽阁。
三小姐佟娅然的贴身大丫头碧痕亲来开门,见是佟嫣然,格外的亲昵,拉着说个不停。佟嫣然也喜爱这个直肠子的丫头,将一把来自西域的镶宝小刀赏给她。笑问:“这阵子你随着你家主子都上哪去了?”
碧痕谢了赏,乐滋滋地当面佩在腰间,回道:“奴婢的主子自打从携风山庄出去后,便带着奴婢去了邻郡,一直守着大小姐,至到今儿才回京。”
“大姐姐的身子可好,精神还好么?”
碧痕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不太好哩,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每日里不是发呆,就是卧着,我家主子瞧着着急,又无法长时间守在那里,便作主把大小姐一同带了回来。”
“襄王妃知道大小姐回来么?”
“知道,三小姐着奴婢去颐养堂回禀了一声。”
“襄王妃如何个意思?”
“她没吱声,好半日嗯了一声便打发奴婢出来了。”
佟嫣然刚进入院子,佟娅然已大步迎了出来。她依旧是一付男子装束,月色的长袍,银白的腰带,脸上脂粉全无,明眸皓齿,一头青丝如男子般地在脑后用一根碧玉簪绾着,浑身上下透出干练飘逸,英气逼人……“五妹妹,你来得好快哦。”
佟嫣然笑眯眯地说:“久不见三姐姐,一听说你回来了,我可不得紧着赶回来?”
佟娅然拉着她左看右看,啧啧出声:“不错不错,恢复得挺好的,比先前还胖了一些呢。”
佟嫣然羞窘地摸底了一把脸。
佩儿在身后笑道:“小姐岂不得胖些?在府里,武王殿下狠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小姐吃下呢。”
佟嫣然红了小脸,咳了一声,嗔怪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嘻嘻。
佩儿躲到佟娅然的身后去,伸了伸舌头:“在三小姐跟前,可不是跟在小姐的跟前一般?别人跟前不能说的,在三小姐面前还不能说么?”
佟娅然拍了拍佩儿的肩头,赞了一句:“好丫头,分得清好赖人了。”
进入曲廊也没有停顿,佟娅然直接将佟嫣然往旁边的东厢房引。
“大姐住在你秋爽阁的东厢房么?为何不回墨香院住去?”
“墨香院许久不住人了,得好好的打扫一番才能进去。”碧痕笑着抢回:“小姐把正屋腾出来给大小姐住,自己挪到东厢房去住了。”
佟嫣然叹了一口气,望向明朗如月的佟娅然:“你为大姐姐做了太多的事情,同样是姐妹,我却没帮上一点忙。”
“傻丫头,咱们之间,还用分得这般清楚么?我做的,便是你做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心里总是不得劲。
佟嫣然望了望门帘紧垂的正屋,悄声问:“此刻大姐在做什么?”
“大姐姐许是一路奔波乏了,此刻睡着了。咱们先别吵她,等睡醒了再去瞧她。”
哦。
佟嫣然随着三小姐进入东厢房。
东厢房原是奶娘的屋子,后来,襄王妃生怕长得甚美的奶娘会勾走襄王爷的魂,便找个岔将她撵了出去。那年,佟娅然才八岁。
从那天起,东厢房便空闲了下来。
与奶娘感情甚好的佟娅然,想奶娘的时候,便会悄悄地来这里坐坐。
“来,坐这,这里凉快。”佟娅然将佟嫣然按坐在临窗的长榻上,窗外,树木森森,药草茵茵,几只彩蝶围着药草开出的花儿萦绕翩飞。
屋内一角,挂着许多不知名儿的干药草,整个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药味儿。
闲聊间,佟嫣然让佩儿拿出那包药渣递给佟娅然,从中择出一片乌黑的树根问:“三姐姐,你看看,这是吊钟花的花根么?”
佟娅然接过,先是掰开细看了看,又放在鼻下闻了闻,最后,点了点头,“没错,确实是吊钟花的花根。”
又疑惑地问:“这是你的解毒药,可为何其中有吊钟花的根茎?这东西,花儿长得甚妖艳,可根茎是有毒的,只是毒性不大而已。”
佟嫣然便将原委简略地说了说。
这情况,佟娅然是知道的。所以,她皱了皱眉道:“这事我跟你一样,一直想不明白。当时武王殿下看得如此紧,竟还是有人钻了空子。”
“不仅如此,”佟嫣然便让佩儿将石锅拿出来:“珠儿说,佟媚然将一只浸了砒霜的石锅交给她换掉了那只旧石锅。我们不解的是,既如此,砒霜的毒性那么大,按理说,武王爷日日替我尝药,他应该中毒甚深才是,甚至有生命危险。怎么会只是轻微的中毒?而且,鲁院判死活不承认他的药里有吊钟花的花根,假如真如他所说,那吊钟花的花根又是谁放进去的?”
佟娅然凝神看了看那只石锅,突然站起,拎着石锅便走了出去。
“三姐姐……”佟嫣然不解其意,追了出去。
佟娅然来到小厨房,将石锅坐在火炉上,然后注上水。
“三姐姐要干嘛?”
佟娅然坐在火炉前,面色,被炉火映得红彤彤的……“我给你变个戏法,去去你的疑心。”
眼看石锅里的水翻滚不止,佟娅然让碧痕去拔一种叫断肠草的草药。
没过一会儿,碧痕拔来了一大把郁绿的枝叶。
佟娅然也不洗,直接把这草药投进了石锅里。
煮了一会儿工夫,佟娅然将仍是绿盈盈的断肠草捞起,放在托盘上,看了看,道:“石锅无毒。”
啊?
这怎么可能?
珠儿自己都交待了,说她把有毒的石锅换掉了旧石锅。难道,天底下还有人自愿往自己的身上裁莫须有的罪名?
“三姐姐,你这戏法有什么讲究么?”
“很简单,断肠草,顾名思义,是有毒的药草。假如石锅有毒的话,以毒攻毒,断肠草的颜色便会改变。反之,断肠草便不会改色。”
哦。
见佟嫣然仍有些置疑,佟娅然便倒掉断肠草,又让碧痕洗涮干净,重新煮上了水,水开之后,又从灶头上随手拿起一块生肉来扔进石锅里。
趁煮肉的工夫,佟娅然与佟嫣然说起别的话来。
“五妹妹,大姐姐住在我这里,我自然是愿意的。可谁知道老巫婆会不会又想别的法子来陷害大姐姐?三年前,她将大姐姐弄到邻郡的庙里,生死不管,不就是因为她不想见到大姐姐,更不想大姐姐活着?大姐姐活着,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证!住在府里,岂不是点她的眼刺她的心窝么?可是,不住在这里又能住到哪去?老巫婆的毒手可是长得很,咱们一个不小心,说不得便伸到大姐姐的跟前了。”
佟嫣然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四周,朝佩儿使了个眼色,佩儿便拉着碧痕走到厨房外守着。
“三姐姐,这事我正想跟你商量呢,”佟嫣然往佟娅然的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武王爷名下倒是有座别院,外人皆不知情。我想,是不是将大姐姐迁到桐荫深处去住?那里幽静少人烟,最适合大姐姐养病了。为安全起见,我可以让武王爷派两个得力的侍卫守在那里,确保万无一失。”
这主意好。
佟娅然频频点头,又带赧色:“只是,这又要给武王殿下添麻烦了。”
佟嫣然娇憨地一笑:“我给他添麻烦,他求之不得哩。”
佟娅然点了点佟嫣然的小鼻子,笑道:“小妮子,真不知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好好珍惜罢。”
“我自然会的。”佟嫣然收住笑,正色道。
“听说那珠儿有个私生子?”
“对,她确实有个私生子。可怜那孩子,长得粉团似的,可爱之极。可命运不公,小小年纪便受各种折磨。我替珠儿收留了那孩子,一是让珠儿了无牵挂,二是,也算有了钳制珠儿的手段。”
佟娅然便笑:“五妹妹,你越发的老练了。将珠儿通过皇帝空降给了姓曹的当妾室。而珠儿深恨佟媚然拿她当刀使,她若到了佟媚然的身边,岂有佟媚然的好?”
“我要的就是这效果!”佟嫣然冷冷地说:“之前,一直是佟媚然在设计陷害我伤害我。如今,我也得迎头痛击了。”
“对,这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一都报!”
说话间,石锅里的肉便煮熟了。
“碧痕,把那几只耗子给拎到厨房来。”
哎。
佟嫣然有些诧异地问:“你也养耗子了?”
“对呀,这还是你给我的启发呢。研究药草,再也不能跟过去那样,拿自身来当试验品。”
嗯嗯。
碧痕很快提了一只竹笼来。
几只硕大的白鼠吱吱乱窜。
佟娅然将几块切得细小的肉块扔进竹笼里。
几只白鼠怕是饿坏了,扑过去就噬啃。
眼看鼠儿吃得肚子浑圆,再也咽不下食物了,缩在竹笼里惬意地伸须舔足“再观察一个时辰。走,咱们回屋喝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