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为桐荫深深的小院耽搁了好一阵子,眼看日头渐渐偏西。佟嫣然才领着苍鹰离开。马车刚驶出小巷子,骑马殿后的苍鹰便指着鞭子叫了一声:“王爷!”
佟嫣然掀帘一看,果真,转弯处,武王殿下骑在那匹名为“踏雪无痕”的骏马上,带着一众侍卫,正离了大道朝这头飞奔而来。
佟嫣然便让马夫停车。
“嫣然!”
一声呼叫声破空而来。
佟嫣然一愣,这称呼让她感到异常的陌生!自从俩人情投意合地走到一起后,这武王殿下便用各种昵称来称呼佟嫣然,今天是夫人,明天是王妃,后天又是娘子,再往后,更是杂乱无章,什么都有,太太,媳妇,老婆,内人……反正,什么顺口叫什么,什么亲热叫什么。把所有的称喟都叫了个遍后,武王殿下便开始胡乱发挥,什么小君,细君,内掌柜的,内当家……在佟嫣然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这般正式地喊过自己的名字!
武王殿下离佟嫣然还有数丈远的地方便跳下马,将缰绳往疾风的手上一扔,冲过去一把将佟嫣然抓进怀里,那劲儿大的,差点把佟嫣然的骨头都揉碎了。
当着众人的面,佟嫣然窘迫极了,小脸透红,小声叫道:“快放开我,你想当着众人的面演戏啊?”
武王殿下对着众人皱紧了眉头,脸色沉郁,威严地哼了一声。
众人便识趣地退出数丈远。
“你干吗你?”
武王殿下抱起佟嫣然便重新上了马。
缰绳一勒,双腿猛地一夹,“踏雪无痕”便往来的方向奔驰而去。
苍鹰与疾风一愣,等回过神来时,“踏雪无痕”已蹿上了大道。
“追,赶紧的!”
苍鹰吓出一身冷汗,与疾风等侍卫忙忙上了马,追了上去。
眼看就要追上了,武王殿下冷冷地扔过一句话来:“再敢跟上一步,本王定饶不了他!”
苍鹰与疾风等一干侍卫便不敢动弹了,眼睁睁看着“踏雪无痕”载着王爷与五小姐往大道的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王爷带着五小姐到底上哪去啊?”
疾风咕哝了一句。
苍鹰头脑简单,不经意地挥了挥手:“主子不愿意让咱们跟着,他呀,定是想找个僻静的所在与五小姐好好说说话。”
疾风却摇了摇头:“似乎不对,他俩要说话,啥地方不能说?王爷从宫里出来,脸色便不好看。我曾试着问了一句,王爷便一鞭甩了过来!看得出来,王爷心情不好,我想,定是在宫里受了皇上的气。”
“皇帝佬儿哪敢随便给咱们主子气受?若不是咱们的主子给他撑着大半的天下,皇帝佬儿能不能坐稳天下还两说呢。”
疾风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话少说为妙,咱们千万别给主子招祸惹事。”
苍鹰嗯嗯了两声,有些羞窘地拍了拍嘴:“我这臭嘴,总是没把门的。疾风兄弟,你可得时时点醒点醒我。”
唔。
疾风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又蹙着眉头道:“我真放心不下。明着追去吧?王爷不让。不跟着去,又担心王爷与五小姐的安全……这,这可咋办?”
阡陌的那个小徒儿伶俐极了,上前牵着马道:“两位师叔,要不,让师侄领着两人暗中追上王爷。师叔放心,王爷对我不甚熟悉,既便跟得紧些也无碍。”
这倒是个好主意。
疾风便阖首赞同,又道:“也好,我回武王府,将事情的经过跟阡陌大哥说一下,看他是什么主意。”
苍鹰便将臂上站着的黑鹰交给小徒儿,嘱咐道:“若有啥意外,你在第一时间飞鹰传信。”
“师叔放心,徒儿定能办好差。”
“唔,不亏是阡陌大哥的小徒儿。”
却说,“踏雪无痕”带着武王殿下与佟嫣然,一路直往城门奔去。
佟嫣然窝在武王殿下宽阔的怀里,听得带着暑热的风儿从耳旁呼呼地刮过……“喂,你到底要把我带到何处去?”
武王殿下低下头,在佟嫣然的额头上吻了吻:“有夫君陪同随行,你不必紧张,更不必害怕。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可是一所绝妙的所在。那里,树林幽深,泉水淙淙,野花簇簇,鸟儿成群……这样的好地方,不是你一直响往追求的么?”
佟嫣然眯着双眸,抚弄着武王殿下衣襟上的青玉扭扣,一抹笑意,如浸入山岗后的斜阳,温和,淡然……是啊,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去到那样的一个地方。松涛滚滚,凤尾森森,一间茅草屋前,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流过,风过处,几枚落叶便飘然而下,落在水面上,如一只只小船,安安静静地流向林间深处。溪边,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花。偶尔,会见到一两只野鹿在低头饮水,间或,一只野兔或是山鸡,在眼前飞速地蹿过……“是,我喜欢这样的地方。只是,我好奇的是,你为何突然要带我去?你,”
佟嫣然细细地打量着武王殿下:“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武王殿下欲言又止,如镌上了铜锈的脸上勉强地泛起一丝笑意,骄傲地扬了扬鞭子:“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刺激到本王的?”
佟嫣然却不信。
她坐直身子,扭头直勾勾地看着武王殿下,“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猜,一定跟皇上有关。我听阡陌说,你从宫里出来便是一付心事沉沉的模样!”
武王殿下被她看得有些发窘,移开目光,不敢对视,嘴里却轻松地说:“听那小子胡沁!在下人面前,你还指望我跟他们嘻嘻哈哈么?”
“不对!”佟嫣然伸手扭住武王殿下的头,将他的脸扭向自己!“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武王殿下不敢看她那双倒映着自己影子的美眸,而是将略有些苍白的唇轻轻地吻盖在她会说话的眼睛上。
“南宫燊!”根本无法将自己沉腼在温柔乡里的佟嫣然,猛地推开那张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的俊面孔,声色俱厉地低喝了一声。
“到!”南宫燊嘻笑地高声应了一句,随后,他的唇,又去寻找可人儿的柳眉,美目,樱唇。
佟嫣然气得不行,对付这种情商与智商都高人一等的“对头”,很多时候都不能按常规出牌。
“你再不好好说话,我马上跳下去!一把摔死算了,免得让人当傻瓜!”
见佟嫣然真的动怒了,小脸胀紫,双唇紧抿,明澈的眼里流出一丝寒意!
武王殿下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
他真想,把事实真相告诉佟嫣然。
可是,他算是最了解佟嫣然的人,一旦让她知道真相,她会为他着急,为他费尽心机,甚至,为了他的前程,她会做出她能做的最大的牺牲!
这是武王殿下最不乐于见到的。
好不容易,俩人历经磨难坎坷,渐入臻境,眼看那甜蜜的小日子在不远处向他招手。这个时候,怎么能出这样的岔子?
宁愿丢掉事业前程,就算丢掉性命,也不能失去佟嫣然!
“好好好,我说实话便是。”
佟嫣然收住往下跳的身子,扭头盯看着他,静静地听着。
“皇上连日来招我进宫,是因为乾元国又出夭蛾子,竟登鼻子上脸,要求娶咱们乾元国的公主!”
果然有这事。
佟嫣然便笑:“娶就娶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一天到晚阴沉个脸?”
“这虽是皇室的家事,却也关乎着国家的脸面。小小的乾元国,竟敢求娶咱们天朝的公主,这是不把咱们天朝放在眼里啊。我作为食朝庭俸禄的一品武将,对这事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这话也有理。
佟嫣然从史书里了解到,古代的文武大臣,大多是非常愚忠的,视皇帝为天,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作为终身的信条!
武王殿下为国事烦心,这也理所应当。
“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武王殿下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融融的余晖漫天盖地地流泻下来,给他的笑容抹上了和暖的光色……“前面不是说了么?我要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绕来绕去,话题又绕回到原点。
佟嫣然情知,自己再如何逼问,若他不愿意多说,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
便闭了嘴,不作吭声。
“俏丫头,咋不说话了?”
武王殿下又陡然改了称呼。
佟嫣然半阖着双眸道:“你想让我说什么?我想知道的,你不肯说;你说的,我又不想听。所以,只好闭嘴喽。”
武王殿下亲昵地将佟嫣然娇小的身子往自己的胸口靠了靠,道:“好了,别闹了,马上便到目的地了。”
佟嫣然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四周树林茂密,小径上鲜有人迹,头顶上,鸟鸣蝉啼,甚是热闹。茵绿中,隐着一处红砖灰瓦的庙宇。
一惊,翻身坐直:“你带我到庙里来做什么?”
“烧香许愿啊。”
佟嫣然才不信呢。
武王殿下自来不信鬼神。唯一与人不同的是,他自己虽不信,却也不妄诽神佛,尊重他人的精神信仰。
见佟嫣然虎起两只灵光闪动的大眼,武王殿下不战而退,嘿嘿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不远处,打扮成行脚客的小徒儿,见状,不由地纳闷:“王爷领着五小姐到修云庙来做啥?”
另一个小侍卫便催促道:“且不管做啥,赶紧给师叔们飞鹰传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