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让她安稳的去了,法医已经验过尸体了,他咬着牙答应了那些剪刀、塑料套在她身上窥探,终于还是忍不住,他终是希望,无论他有多不甘心,他还是希望她能走得干净……不至于永远冰冷的躺在那儿,不至于怕哪天断电了,要腐烂发臭。
追悼会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他想,他也再没有别人了,只有那个最后躺在血泊上,睁眼微笑看自己的女人。
即使,再无体温。
只留一件残留她味道的衣服在那儿虚弱飘渺的温暖他的体温。
在苏暖暖的棺木即将被送进焚化炉时,他忽然脚软了,虚脱了,一下子“啪”一声,重重的跪在那儿,看着那棺材离自己越来越远。
发疯似的跑,发疯似的追……
“暖暖——”他追住死死拉住那冰冷棺材的一个轮子,手一下子碾过,当另一只手触到那抹冰冷冰冷的冷气,看到她冰如霜寒的脸孔,姣好的脸,嘴角的笑,还有他亲手为她掩上的眉眼。他才惊觉……原来,他真的失去了她。
从此,真的失去。一寸肌肤都不留,一点残渣都没有!
“不要——她会痛的!我求求你们——不要烧她,她会怕的,她真的会怕的——”痛彻心扉的喊叫,男性的嗓音此刻听来万般的凄厉令人战栗。
残破的风衣,面色苍白如纸的俊颜,他就那样生生的跪在那儿,抱着那冰冷的一角,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宣泄了开来。
“她会怕的,她从小就胆小,她怕疼,她怕黑,她会怕的……轻一点,求求你们,能不能轻一点……”到处都是哭声,他悲恸脆弱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听见,殡仪馆内,没有人会真的当真,真的在乎。
从来这里都是这样的,死了,哭了,火化了。
哭啼嘶吼,都是常见的,到了这里,哪里的悔意是有人回应的?
“先生,不会疼的,她是死人,感觉不到的。您放心。”殡仪馆的职员冷冰冰叹着气说,揪开法兰克僵硬的手,面上平静。
看多了,真的看多了。
多少人在这一刻,流泪昏厥,多少爱恨在这里从此湮灭,无影无踪。
她是死人,她再也不会痛了。
这一念划破脑中,顿时鲜血直流!
浑身如坠冰窖,他哽咽再哽咽,愣在那儿,仿若心脏都快停止,剧烈的抖颤,四肢百骸都是冷的,冷得可以滴出冰水。
她会疼,会喊,会难受,会报复他的时候,他容忍,他退后,他不甚在意。
如今,她不会喊,不会叫疼,不会难过,他反倒在意起来了,他反倒成了那个留下来难受到死,悔恨到死的人了……
“呵……真好,暖暖,你从来都胆小,你从来都那么任性,这一回,你勇敢了,你真的勇敢了,你连痛都没有了,你把它都留给了我!都留给了我——”深深的,手在空气里屈了回来,缓缓的放下,痴痴的笑,神似嗤笑,竟似悲欢。
法兰克就那样生生坐在那冰冷反光的大理石走廊里,看着她,看着她的尸体离自己一步一步远去,低低的发笑,他埋在自己的双膝间,肩膀耸然,抖颤。
很多年后,当他风光无限,当他执掌一切的时候,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在这个人来人往,魂来魂往的殡仪馆内哭得像个痛失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不管不顾的哭,不管不顾的笑,只是为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失去。
只有他在乎,只有他铭记的失去。
可是,太迟了,当她已经不会痛,感觉不到痛的时候,她连你的痛苦,难受,后悔也一并感觉不到了。
这一刻,真真是公平了。
她永远不会再痛了,她走了,走到那个不痛的世界里去了,再不会为你而悲,不会为你而喜,如果早知今日,会不会当日更珍惜她为你痛,她为你流泪的日子。
会的,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哭得像个孩子了,再没有另一个孩子陪着他流泪。
接到她的骨灰盒是在傍晚的时候。
天方是橘色的,渲染着壮丽的色彩,晚霞在太阳落山时绚烂的一个转身,然后没落,天色逐渐暗成漆黑漆黑,仿佛再没有尽头。
他抱着她和她栖身的盒子,一步步踏出殡仪馆,神色难辨,蓝眸呆滞。
他还是他,他还是法兰克,那个Season下一任的接班人,可再也不同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再也不同了。
黑伞打在头上,他低低的呢喃:“起风了,暖暖,你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