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击金砖狠狠的砸到木吒身上,他手中的吴钩挡住了火尖枪,挡住了乾坤圈,挡住了阴阳剑,却怎么也挡不住那金砖了。
“噗”
一口鲜血喷出,金砖正中他的肩膀,一股大力震的他浑身动弹不得。
喉咙一凉,阴阳剑锋利冰凉的剑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输了。”
“输了便输了,我技不如人,认输便是,只是你当真要杀了父亲?”
“我……”
哪吒微微一滞,刚刚的意气风发和威风全然不见,有些颓废的收回阴阳剑,“你告诉他,他若赔礼道歉,再供我金身一年,我便将以前的事,忘了。”
“你的金身我来供,父亲给你赔礼道歉,如何?”
“你来供?哈哈哈哈哈……”
哪吒仿佛听见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散了法相,从空中跌落下去,落到树林中砸到刚刚滚下的山石上。
“好一个父慈子孝,好一个父罪子偿!他的错,你来还有什么用!我是个外人……我是个外人!回去告诉他,哪吒必取他性命!”
“你!”
木吒气节,说不出话来。
“我!我又如何了!”
“你简直如……简直讲不通道理!”
“道理?我一出生他便要杀了我就是道理,他毁了我金身便是道理,父亲想杀儿子便是道理!逼我叫了几万年的父亲便是道理!你们都是道理,唯独我该死!”
一口怨气提上来,冲到脑袋里,击的他如遭雷击浑身麻痹,昏死过去。
……
“鼠儿……鼠儿……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狠心?为什么他都没有感情,为什么他们都会为了那个人来教你受尽苦难……为什么!鼠儿……”
嫦娥趴在桌案上,她在哭泣,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月宫哭出声来,也许,她是对着前面的茶杯说的罢,也许,她是对着自己说的,可能是对着这天地说的,但更像是,不知道对谁说的。
“我本以为,这五万年的枯寂是最难熬的……原来你一直都比我难熬,我要怎么才能让他们放了你……我怎么才可以抱着你……”
“那些人,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你哭了作甚,哭瞎了,他们也不会软半点心。”
吴刚突然放下手上已经锈迹斑斑的大斧,看着嫦娥,他一直都在这里,在嫦娥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他在这里,伴了嫦娥五万年了,却是第一次说话。
“若是不哭,这五万年,我早已受不住先入轮回了。”
“我也哭过,但后来不哭了,却没有先入轮回。”
“为何不哭了?”
“她去了,我心以死了,哭不出来了。”
吴刚笑着道,他身上的盔甲已经腐朽不堪,几乎快烂的掉下来。
“那怎么笑的出来?”
“哭不出来,可是只能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这太阳,却不如月亮亮堂。”
“我知道你的事。”
“同是苦命人,我却比你还苦些,却也容易些。”
吴刚笑着道。
“你以后如何?一直砍这桂树?”
嫦娥突然抬起头,看着吴刚,眼眶的红肿还未褪去。
“我愿死去,却死不得。”
“如何死不得?”
“我要撑到她的坟堆旁边,然后再死。”
“那便了却了心事,也是一桩美事。”
“美事,美事,哈哈哈……”
吴刚有捡起斧头,对着桂树狠狠劈下去,震的桂树枝桠乱颤,砍出来的缺口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娘子,我去拜师修仙,你在家里等我归来。”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看着眼前温润的女子,眼中带着点愧疚,柔声道。
“你就不能不去!长生,那么重要吗?”
女子的美眸中带着幽怨,看着背着行囊的高大——吴刚。
“不过三年而已,三年之后我学艺有成归来,再授仙法于你,我们两个逍遥自在,在这天地间永世长存岂不快哉!
“三年……我要三年见不到你,三年不长吗!或者……我同去。”
“拜师学道,怎可带着娘子,娘子放心,三年之后,吴刚定当回来与娘子相聚!”
“你去!”
缘妇哽咽道,捂着脸跑开了,跑到一间房子里面,那里是她和吴刚的家。
“我去了……”
吴刚看了缘妇的方向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去。
三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都不过是一眼望的到头的时间,三个春夏秋冬,三次春风吹拂三次雁南归,只是三年啊……可是又漫长的等不到尽头,漫长的让人敢想,又不敢想,想便只有三年,不想……那是整整三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三年。
当又一个秋天来临,他下山了,架起云头,衣锦还乡!
三年而已,对于修道之人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间,不知不觉变是三年。
“娘子!吴刚回来了!”
当年,他从家中赶往外地学艺走了整整一个月,如今不到半天,已然看见了自家的房子,缘妇会很开心吧?她现在应该在家里备好了热菜……自己已经三年没有吃到她做的饭了啊。
降下云端,吴刚笑着走进家中,一个扎着发髻的小孩躺在院子里的一个摇篮上。
“这是谁家孩子?生的倒是可爱。”
吴刚笑着摸摸小孩的脑袋,从屋内走出来一个妇人,端着一个瓷碗。
“娘子……”
“娘亲……”小孩伸出双手,很是亲热的看着妇人,奶声奶气的道。
“轰!”
一声闷响在脑中炸开,吴刚呆呆的看着妇人,这妇人如此熟悉,不是缘妇,还能是谁?
“夫君……”
缘妇手中的碗,掉到地上。
“娘……娘亲。”
“娘子……这小孩……”
“你没死……”
两行清泪从缘妇的眼中流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又滴到地上。
“我死了?什么我死了……”
吴刚愣愣的看着缘妇和摇篮里的孩子。
“娘子,外面什么人?”
一个穿着棉袍的公子从屋里出来,摇着折扇笑容满面。
“娘子……伯陵……”
“爹……”
小孩很开心的笑了。
“他说你死了,你没死,你还活着……”
缘妇看着吴刚,又哭又笑,笑着笑着,哭出声来,“他骗我……他骗我……”
“伯陵!”
吴刚只觉得有一团火,一团烈焰,要从自己眼中喷出来,要把自己的胸膛烧穿,要把自己焚成灰烬!
“传闻你学艺去了,如今归来,可喜可贺。”
伯陵定定的看着吴刚,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我……”
一团火光从吴刚的手心燃起,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你想干嘛?我乃炎帝之孙!”
“啊!
吴刚一声怒吼,手中的火焰对着伯陵当头灌下,瞬间把伯陵吞没。
“啊!”
火焰里面响起一声尖锐的惨叫,才喊出一声,就永远沉默了下去。
“畜生!啊!”
吴刚若痴若狂,挥起板斧,对着已经倒下还在燃烧的身体一阵乱砍,砍的那尸体骨肉分离,四分五裂,直到砍成肉酱!
“夫君……夫君……我对不起你……”
“哇!”
摇篮中的婴儿哭了,连着缘妇的哭声哭成一片。
“娘子……地上凉,起来罢……”
吴刚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挣扎着把缘妇扶起来,随后自己瘫倒在地上。
“夫君!”缘妇扑到了吴刚怀里。
“谁杀了吾孙!”
一声暴怒的吼声从部落的中心响起。
一个威严无比穿着火红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上空,身上散发着灼热的气息,比吴刚见过的所有东西都要烫,除了那他没有触及过的太阳。
“是我!吴刚!”
吴刚猛然站起来,把缘妇扶到一边对着天空中的人大吼。
“你为何要杀他。”
“这畜生人人得而诛之!我不仅杀了他,还把这不知羞耻的畜生剁成了肉泥!”
“找死!”
“身为首领,你仍由子孙恣意妄为,残害百姓干出这苟且勾当,我不杀他,枉为人!你看着这些事,为何不出来!”
“他干了什么苟且之事我却不知,你这狂徒,杀吾孙,胆敢犯族规以下犯上!找死!”
“轰!”
吴刚从未发现,太阳这样的亮,也从未发现,原来这太阳这般的暗,等他醒来之时,便是在这颗不死树旁,旁边,是一把板斧。
“我若是不去,我们就那般当个凡人,生老病死,白头偕老……该多好。”
吴刚终于不笑了,一下一下,狠狠的,拼命的,砍着树,砍的那五百丈高的桂树树枝乱颤,摆动着,摇曳着却依旧顽强的活着,不死树,也许真的永远都不会死吧,谁会知道,树怎么想……它是想这般永恒孤寂的活着,还是死去,或许……那个同样孤寂的身影还会伴着它许久吧……又或许,不会再伴着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