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乌鸦一片黑,白书的想法也有黑的时候,两人晚上就要上床睡觉的时候,肚子像是约定好一般绞痛起来。
“傅医生,肯定是你做的菜有问题……”白书两条腿都麻了,肚子还在绞痛,她一脸痛苦地看着拿着杯水和药走过来的傅宁安,控诉道:“我决定了,以后你做的菜我一样也不碰!”
傅宁安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做的菜味道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也还能咽得下,两人秉承着不能浪费粮食的观念,将两个菜都吃完了。
没想到三个小时候后见效了,简直比泻药还管用。
“我第一次做菜,你要体谅一下……”傅宁安将水和药递给她后,自己也拿了两颗药吃了,她从小到大还没有试过吃家常菜吃到拉肚子的。
“以后我们一定要和乔先生一起吃晚饭,人家的厨艺比你高了不只是一星半点。”白书叹息道。
傅宁安:“……!”
她至少还能做出能看能吃下肚的菜出来,虽然最后闹了个拉肚子的下场,但她敢肯定白书做的菜比她还要有毒。
两人吃了药,肚子终于好了点,傅宁安将白书扶回房间后,自己也回房睡觉去。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不仅仅是他们拉肚子这等小事,医院无时无刻都在上演着生命逝去的场景,凌晨四点,傅宁安被一个电话给吵醒了。
是许君打给她的,上次一同手术后便留了个联系方式给对方,对方告诉她,老人的病情再次恶化,心电图越来越弱了,需要抢救。
傅宁安起床洗漱了一番,随便换了身衣服,连头发都没梳就开车往医院赶去。赶到医院时,老人还在病房里,只有许医生一个人在里面陪着老人。
既然是到了要急救的情况,为什么还在病房里?
傅宁安走到老人面前,老人呼吸虚弱,面色如蜡,浑浊沧桑的眼眸染上了一层灰雾,一副行将入土的模样。
傅宁安眉梢皱起,看向许君问道:“怎么不……”
她突然想奶奶在病床上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亲人在自己面前离开,生命时而脆弱时而强大,而医生看到的生命总是脆弱的。
傅老奶奶其实还能多活几天,可她生前最怕痛了,她在医院里住院数来月,每天接受着冰冷机器的治疗,傅宁安想,若不是奶奶舍不得老爷子和儿女们,怕是宁愿回家住着,也不愿再医院里多呆一天。
傅宁安第一次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后,她决定要学医,然而当她踏入医学这门学科时,无情的还是自然生长规律,生老病死。
他们作为医生的,终究敌不过这规则,与它抢夺生命,只有‘输’一字。
她的话还没说话,双手去移动床位想要将老人送去手术室抢救,然而一只手落在她的手腕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傅宁安……”
她抬头看去,紧紧抿着嘴,眉梢蹙起,神情平静,许君有些惊讶她的情绪收敛,他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们要尊重病人的选择,老人说不再接受任何治疗。”
“许医生,你不是说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吗?”傅宁安的声音有些冷淡。
许君在医院已经差不多十年了,他看到这些场景已经见惯不惯了。
“傅医生,你要听听老人怎么说吗?”
傅宁安对医学有些天赋,但多数是靠她的勤奋,老人的心跳图太弱了,都快成一条直线了,而且她刚才看到老人的衣襟敞开,应该还是抢救过的。
“阿伯他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吧……”傅宁安站在一旁,垂着眼眸掩盖了情绪,身为医生,病人在自己面前挣扎无力地逝去,是个多么无奈的事情。
“这是老人留下的信……”许君从旁边的桌面上拿起一张纸,递到傅宁安面前:“护士说昨天老人向他们要了笔纸,应该是写给你的。”
“谢谢,刚才我情绪有些过了,抱歉。”傅宁安方才没什么情绪,但是她内心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她有时候表面越冷静,内心就越慌张。
“不用,我刚开始的时候比你反应还要大。”许君摇摇头。
傅宁安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她看着老人的面容,老人的肤色不再是健康,皮肤经受着岁月的风吹雨打,布满伤痕般的皱纹,他双手放在胸前,睡得很是安详。
老人的嘴角还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好像做了个美梦,而这个美梦中有他想要看到的人,所以老人很开心。
傅宁安将目光移到老人留下的纸张上,老人显然是读过书的,字迹大气潦草却不失好看,然而笔划断断续续,像是没有力气去书写一般。
上面写着:傅医生、许医生,还有其他照顾我的护士,感谢你们在几天前的相助。我知道我自己身体的状况,你们不告诉我,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
很抱歉,浪费了你们这几天的劳动,我熬不过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能梦见我的老伴,她在那边说想我了。
我想去找她,所以我去找她了。
现在社会有你们这样年轻有为的医生,我很欣慰,我们其实活得太久,病魔的折磨、甚至会看到自己曾经的朋友和亲人离开,很痛苦。
其实我很想安安静静地活完这几个月,我不想浪费你们救回我的命的劳动成果,但是我年纪大了,什么都看得很开,人最后都要这样的,所以我离开了。
我的老伴,是我曾经愿望里的人,现在她走了,我也该走了。
再次感谢你们,善心的医生护士们。
…………
大学的时候,傅宁安参与救治的那位老人,所留下的遗书也和这个差不多,他们最放不下的只是亲人,如今亲人仍然安好或者都离开了,他们也就放下了。
傅宁安昨晚没睡好,她肚子痛了两个小时,现在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疲倦的眼神在看过这遗书后更加无力。
她看向老人安详的面容,病床头旁的心电机不知何时显示成一条没有交集的水平线。
一条生命在她面前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