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急速向前飞驰,离医院越来越远……
虞嫣本来困倦得都要睁不开眼睛了,但发现一旁的白因齐眉头紧锁,双目炯炯,黑夜中,那双眸子愣是亮得吓人!
虞嫣只好问他:“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小竹?”
白因齐摇摇头:“不光是小竹,我觉得今天小黎也有哪里不对。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一直不踏实。”
虞嫣想了想说:“……会不会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又担心小竹,所以有些恍惚?”
白因齐很笃定地否定:“小黎跟随我多年,他虽然重情重义,但却讷于言敏于行,内心的感受很少表露出来。今天,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要我照顾好自己……”
虞嫣也觉出了不对:“小黎……这难道是在跟你告别?”
白因齐一惊:对着司机大喊:“师傅,快回医院,快!!!”
医院里,田小黎已经换好了手术服,站在手术室门口。
他的脸上没有波澜,仿佛这个决定早已经想了无数次,又仿佛这个决定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很自然地就在那里了。
曾发箫声水槛前,夜蟾寒沼两婵娟。 微波有恨终归海,明月无情却上天。
一旁的白荻,表情复杂地看着田小黎。
曾经,他瞒天过海,把虞嫣推上手术台的时候,似乎都没有此刻这么两难。而如今,面对为了小竹冒死一试的田小黎,他却觉得自己就像刽子手一样,把两条人命都攥在手里;又像拆散牛郎和织女的王母娘娘一样,硬要画出一条天河,阻挠一段姻缘,抑或是孽缘……
白荻于是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么,这个手术对你来说风险很大……”
田小黎坚定地看着白荻:“如果手术成功,那就是小竹福大命大,也许上天派我来到此时此地,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万一,手术……呃,呃(他沉默了一下),那就是造化弄人吧,如果,无论如何我都要跟小竹分开,那这就是最好的方式,用我的命来救她,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画面正美得咧,突然,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
“没我同意,就算你甘愿也不行!!!”
田小黎和白荻双双回头,才知道声音的来源,不是那常年温良恭俭让但偶尔霸气总裁上线的白因齐,还能是谁?!
在最后一秒的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手术室门口的白因齐和虞嫣,顾不上擦拭满头的大汗,气息未定,只得连连摆手,意在言先。
“你这是要自作主张,弃我而去么?!”白因齐盯着田小黎,声音不自觉严厉了几分,但严厉中又透着怜惜,而且那双深邃的眸子,又开始不自觉地向对面的人散发男主魅力。
对面的人,就是那田小黎,见到白因齐这样“刀下留人”般地赶来挽留自己,心头一颤,往昔岁月里千般的好万般的亲,都涌上了心头……
但毕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好低语般地说了一番话,不敢抬头看白因齐:“少爷,对不起,无论您说什么,小竹我是铁了心一定要救的。最坏的后果我都想好了……我就是觉得对不住您。万一我要是在手术室里醒不过来,不能再伺候您了,今生今世,甚至是前前前……世的种种大恩大德,我田小黎都没齿难忘,再有来生来世,定给您当牛做马!”
说完,田小黎扑通一声跪下,给白因齐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白因齐走上前,扶起田小黎,沉重地说道:“什么万一万一,没有万一!你一定会活着出来,无论今生还是来世,你都是我的兄弟!”
田小黎紧紧抱住白因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周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两人抽泣的声音。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吧。
拥抱了许久,他们终于松开了彼此。田小黎擦了擦眼泪,依依不舍地说:“少爷,我该进去了。”
白因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捏了捏田小黎的肩膀,目送着他走进手术室。
转过身,白因齐就放声大哭,快要瘫软倒地,虞嫣只好一把扶住他,强忍住自己也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手术室的门外,是沉默的白荻、白因齐和虞嫣。而手术室里,两张并排摆放的病床上,躺着一对儿璧人。
无影灯下,麻醉前夕,田小黎最后一次努力睁大双眼,看着躺在自己身边沉睡过去的白竹,露出了凄楚的笑容。
其实,田小黎多希望白竹能醒过来,再和她说一会话;但如果她真的现在醒过来,又绝对不会让自己躺在手术台上……
田小黎只好默默地在心里,为白竹唱了一首歌: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我将生命付给了你,将孤独留给我自己;我将春天付给了你;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爱是永恒的旋律,爱是欢笑泪珠飘落的过程,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心里的歌儿还没唱完,麻醉剂开始发挥作用,田小黎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双眼慢慢地盍上……
而他和白竹身边的导管里,血液在缓缓地流动,从田小黎那结实粗壮的手臂,流向白竹那苍白纤细的手臂;两台仪器上的曲线,交替起伏;医生满头大汗,护士在紧张地递上各种手术器械的时候,还要不时给医生擦汗……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很安静,只听得到时钟的声音,而每个人都度秒如年:白因齐握紧双拳,焦急地走来走去。虞嫣见他如困兽一般苦恼,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
一直靠墙站立,紧盯着“手术中”的牌子的白荻,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高冷总裁范儿,双目无神,茕茕孑立……
上天要让这一群善良天真的人,尝到这种种的苦,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如果失去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如果坠落是苦,你还要不要幸福?如果迷乱是苦,该开始还是结束?如果追求是苦,这是坚强还是执迷不悟?
如果分离是苦,你要把苦向谁诉?如果承诺是苦,真情要不要流露?如果痴心是苦,难道爱本是错误?如果相爱是苦,这世上的真情它在何处……
终于,时钟上的时针从3转到了5,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白竹和田小黎一被推出病房,另外三人就激动地围了上去。
骆医生紧跟其后走出来,摘掉了口罩,对白荻说:“手术过程还算顺利,但结果有待观察,接下来的24小时很关键,病人能不能扛过去,就要看她自己了。”
白荻、虞嫣和白因齐面面相觑,面对这个结果,只觉得苦涩又无奈,失望又希望。
医生走后,还在沉睡中的田小黎和白竹,分别躺在自己的病房里。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孤单,另外三个最爱他们的人,就陪在自己身边。
过了很久,已经靠着白因齐的肩膀睡着的虞嫣,头一滑,惊醒过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上已经披上了白因齐的外套。
虞嫣的脸有点红,想要把外套还给白因齐。尤其是看到他伸展了一下四肢,可见之前为了不惊醒自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全身都快僵硬了……虞嫣愈发觉得难为情。
白因齐看着睡眼朦胧的虞嫣,一脸宠溺地说:“醒了?再睡会儿吧。”
虞嫣揉了揉眼睛问:“小竹和小黎怎么样了?”
“还没醒过来,二哥时不时就会找医生来看看……”
虞嫣想要坐直身体,但靠着白因齐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于是她继续享受这一刻的温馨:“当初小黎向小竹求婚的时候,我还当他是小孩子胡闹,没想到他能为小竹做到这个程度……”
白因齐深情地看着她:“……若病房里躺的是你,我也会和小黎做出一样的选择。”
虞嫣轻轻握住了白因齐的手。
“你忘了?你已经救过我很多次了。从第一次见面,就是你在游泳池救我……”
“我怎么可能忘?因为第二天,你就为了表达谢意,当面给我了一巴掌。”
两人想起之前的往事,又好笑又感慨。
白因齐说:“我现在只盼小竹和小黎都能平安醒来,其他都不重要了。”
虞嫣不知道白因齐说的“其他”是什么,但她选择相信白因齐,相信那双真诚的眼睛。
突然,田小黎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马上就挣扎着要坐起来。
“小黎,你先别乱动小黎!”白因齐和虞嫣都赶紧上前。
“少爷,小竹呢?”田小黎很是着急。
“你先听我说,小竹在隔壁……”
田小黎挣扎着下了床,扶着墙,踉跄得往隔壁病房走。
白因齐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