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临,天浅似着一片蓝烟云衣般,半轮皎月隐悬在天上,萧森的树荫里,鸦鹊的聒噪声逐渐消停下来,待阵阵清风拂过,引的枝叶瑟瑟发抖。
白因齐一行人走在路上,远处隐隐传来猫头鹰的怪叫,不知是吉是凶。行路太久,蔡文琦的步伐已经有些踉跄,听到怪声,紧张中有意无意地,抓住了白因齐的胳膊。
虞嫣仰望明月,凝想入神,丝丝寒意,轻轻袭来,不觉浮想联翩:那广寒宫中,清冷的露珠一定沾湿了桂花树吧。
白因齐见状,连忙绅士地把蔡文琦的手松开:“听说这一段山路崎岖,野兽也多,我做个火把,它们不敢过来。”
说着,就用护身的小刀砍了一截枯树枝,从行李里掏出自己的一件衣衫,撕破了缠在树枝上,用酒壶里的酒撒了上去,然后用火石敲了几下,点燃。
三个人的脸映在火光里。
继续行路。
虞嫣忍不住多看了蔡文琦两眼,却发现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显然已经很吃力了。毕竟是从小娇惯的公主,不像白因齐或虞嫣有着习武的功底,这样的夜行,对她来说的确是为难了些。
虞嫣反手扶住蔡文琦:“公主,我们在此地休息一下吧。”
蔡文琦看了一眼前面举着火把正在开路的白因齐,担心耽搁大家的时间,对虞嫣笑笑:“无妨,我还能坚持。”
白因齐听了两人的话,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自己走点夜路没什么,可怜两个女孩子了,但是他们又不得不走,谁知白河的追兵什么时候会归来呢?于是扭头对两人道:“这一段树林深密,我们要赶紧走过去,走出树林就可以休息了。”
蔡文琦听话地点点头,准备继续往前走。虞嫣却把她一把拉住,故意不高兴地大声说给白因齐听:“公主,你脚已经磨出血来了……”
蔡文琦看出了虞嫣的“阴谋”,赶紧示意她小声点,她可不希望三人的逃跑计划因她一个人而中断。但虞嫣的话还是传到了白因齐耳朵里,前面开路的他只好折返回来,紧张的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就要按住了蔡文琦的脚踝。
蔡文琦胸中仿佛有个小鹿在乱撞,他,贵为天子,怎么会,为我屈尊,帮我看伤?
白因齐蹲在地上,一手抬着扶着蔡文琦的胳膊,让她有个依靠,一手抬起蔡文琦的脚自己查看,蔡文琦的鞋子都渗出了血迹,可想脚部已经磨损到了什么地步。
白因齐关切地看了蔡文琦一眼,蔡文琦则一脸歉意:“真对不起,我耽误你们了。”
虞嫣整理着蔡文琦略凌乱的头发:“说什么傻话,这又怪不得你,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把伤口处理好了,明天再走。”
白因齐放下蔡文琦的脚,站起来,坚定地看着两人:“留在此处太不安全了,我们还是先翻过山再休息吧。”
虞嫣一听,急了,让自己最好的姐妹受此大罪实在是于心不忍,脑子一冲动话就脱口而出:“白因齐,你要是害怕你可以自己走,我在这里陪着文琦。”
白因齐看看虞嫣,又看看蔡文琦,想了一下,诚恳道:“公主,事出紧急,若是不介意的话,我背你可好? ”
蔡文琦一听这话,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好在天色已晚,不容易被看出。
她连连摆手:“这怎么敢当……”
就要与他如此亲密接触了吗?虽然我们根据国法已成夫妻,但毕竟我们还未行过大礼,如此贴近,实在有违礼节。
可是,他的眼睛那么真诚,他的身躯如此健硕,他的脸庞那么迷人……
仅仅是白因齐的一个眼神,蔡文琦心绪就已经飞出了树林,飘向那月色旖旎处。
虞嫣不知哪来的醋意,也可能就是单纯的看白因齐不顺眼,冷哼了一声:“逞什么能啊,这山路崎岖,你背的动吗?公主,你别跟他客气,他要背,你就让他背!”
看这俩人斗嘴的样子,蔡文琦觉得好笑,自己那点心思还是就藏在心里吧,这俩人看起来,还是挺般配的一对。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犹豫再三,蔡文琦还是趴在了白因齐的背上,因为她不想真的耽搁大家。
白因齐缓缓站起,蔡文琦搂住白因齐的脖子:“陛下,真是委屈你了。”
白因齐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暧昧,简单地说:“赶路要紧,公主扶好了。”
蔡文琦低低的嗯了一声,也就不再多想,甚至还有点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白因齐将手里的火把递给虞嫣,背着公主就往前走。
虞嫣看着两人状似亲密的背影,干脆几步跑到两人前面,为大家开路,仍然没有忘记回头瞪白因齐一眼:“你可背好了,摔着了公主,我跟你没完!”
走了一段之后,虞嫣听身后的脚步声越落越远,停下来回头,发现白因齐已经步履蹒跚。
蔡文琦也感受到了白因齐的吃力,非常抱歉地劝说道:“陛下,我的脚不疼了,还能走,你放我下来吧。”
白因齐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段,于是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虞嫣在前面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掉头回来,走到白因齐正前方:“别逞能了,换我背吧。”这次虞嫣的语气里全是心疼,已经听不出任何揶揄之气。
白因齐一边走一边摇摇头:“不用,还是我来吧,我不能再让你吃苦了。”虞嫣听罢内心一阵悸动,于是陪在白因齐的身边,肩并肩地走着。
蔡文琦知道自己在白因齐心中没有任何位置,但亲耳听到他对虞嫣说这句话,脸色仍是微微一变,咬了咬嘴唇。
如果能与他早点相遇,在他心里的那个人会不会变成我?
赶了大半天的路,白因齐体力实在有些不支,踩到一个小土堆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虞嫣下意识地扶了白因齐一把。
两个人站定,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光差点凝结。
虞嫣被看的不好意思,率先扭过头去不看白因齐,一手扶着蔡文琦一手打着火把,又怒嗔道:“随便你,要走就走快一点! ”
夜色渐深,月色更甚,眼前的林间路上仿佛铺了一层霜雪。
三个人终于行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停下来休息。
虞嫣帮蔡文琦捶打着泛酸的小腿肌肉,白因齐查看了下周围的情形,确认安全之后径自离开了,因为在来的路上,他发现一样好东西。
见白因齐离开,蔡文琦赶紧拉住虞嫣的胳膊:“姐姐,你劝劝陛下,让他不要勉强自己再背我了。”
虞嫣听到蔡文琦自己主动提出,内心窃喜,但还在嘴硬:“他不听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蔡文琦听出了虞嫣语气中二人的暧昧之情,于是便跟虞嫣打趣起来。
虞嫣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对白因齐的感情,仿佛应该很痛恨他,但是每次遇到他的眼神,就没法继续这个恨意。
想起与他在须弥酒店时的种种,如果那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悲哀呢?
正在两姐妹说笑间,白因齐拖着一块木板回来。
原来刚才来的路边,停放着一架废弃的马车,车轴已经断裂,但车身还算完好,虞嫣不知白因齐拿这块车板是何用意,忍不住发话:“你拖个木板回来有什么用?这辆车刚才我也看到了,就是因为车轴折了才被扔在那里的!”
白因齐神秘一笑,对虞嫣道:“可否将你腰带解下为我一用?”
这人,到底是皇上还是流氓?
让一个姑娘半夜在深山老林解腰带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正气凛然!!!
虞嫣迟疑了一下,看白因齐还是一脸正义的笑,知道他应该不是什么恶作剧,于是一圈圈地解下缠在腰间的一根红色装饰用的布条腰带递给了白因齐。
白因齐快手快脚的用护身小刀,在木板上钻了两个洞,将自己的腰带和虞嫣的腰带穿过去系牢,然后把带子跨在肩上拖着木板走了两步,回头对两个女生开心的一笑:“虽说是个破木板,救个急还是能用!!坐上来吧!”
虞嫣扶着蔡文琦坐上去,蔡文琦满眼都是赞叹:“陛下竟然还会做这个,太了不起了。”
虞嫣内心也觉惊奇,但就是不想对白因齐说好听的话,故意翻个白眼揶揄他道:“这有什么?一个农夫都会做。”
“农夫会做不惊奇,可是他是陛下啊。”蔡文琦一脸崇拜。
白因齐不理会二人言语,径自道:“坐好了吗?起驾!!”于是拖着木板就往前,但因为山路起伏坡度,步履有些艰难。
虞嫣看着白因齐的背影,连忙快走几步过去,拽过了一边的带子,跟着白因齐一起拖。
虞嫣故意低头看路不看白因齐:“你拖的太慢了,两个人能快一点。”
白因齐看着虞嫣,就像看一只捋不顺毛的小猫,眼睛里写满了耐心和喜爱,微笑着慢慢放缓脚步,把自己肩上的绳子缩短了一截,让虞嫣那边感受更轻松些。
蔡文琦坐在木板上,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觉得美好如斯,却忘了自己是孑身一人。
突然远处有狗叫声出没,“汪~汪~汪~”,蔡文琦手中仿佛多了一碗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