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人,此刻正在自家府邸的花园中与人密谋着什么。
皎洁的月光下,亭中的圆桌上,一把壶酒旁边随意地摆放着两个杯子。
“阁老,白河恭候多时了。”白河先举起杯。
之前在朝堂之外和白河说过话的三朝元老刘阁老,赶紧接过白河倒的酒。
“阁老曾是皇兄的左膀右臂,皇兄继位,阁老便是肱骨之臣,而今到了陛下这里,阁老更是国之重器,本王实在是钦佩不已。”
“王爷言重了,臣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本王今夜邀阁老前来,就是想请教,阁老对当下局势有何看法?”
刘阁老诚惶诚恐地回答:“王爷力主攘外,陛下坚持先要安内,以老臣愚见,是殊途同归。只要举国齐心,则战无不胜……”
“……若是陛下并不与本王齐心呢?”
刘阁老猛地抬起头来,看到白河深不可测的眼神。
“怎么,阁老可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白河追问到。
刘阁老沉默不语,垂下眼帘。
白河做推心置腹状:“阁老,陛下疏于朝政,行事荒诞,即便他日与芥子国和亲,谁又能担保这门亲事不会变成祸事?”
刘阁老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老臣一生别无所求,只盼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若是黎明百姓不再受苦,老臣也无话可说。”
说完,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去,留给白河一个苍老的背影。
还未待刘阁老走远,白河恨恨地喝下杯中酒,重重地摔下酒杯。
他背着手在庭院中漫步起来,慢慢地嘴角微微一笑,表面可是一派平和,忽然唤道:“来人啊,备马!”
…………本王正在莲花记的路上…………
白河夜访莲花记。
但是,除了虞娟之,谁也不知道白河的真正身份。世人只知八王爷白河,却不知这个摄政王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也是白河为人低调,为人事事小心,从不张扬。
在夜色中骑着马款款而行的白河,看着明亮的月色,忽然很想虞娟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按捺不住的想念。
在他的世界里,父爱是淡漠的,再加上兄长们接连的牺牲,三哥在他心中几乎占据了父亲和兄弟的双重形象。
三皇兄对自己的教养也是严苛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轻的——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身边的人经常换,哪怕是自己最喜爱的乳母,也在他的哭喊声中,被带离宫中,杳无音信。
后来他才知道,三皇兄说: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除了你要辅佐的人,你对谁都不能动心。
再后来,他看到三皇兄白淼对自己亲儿子白因齐的态度,才知道自己终究是辅臣,不能和兄长平起平坐,更不能觊觎皇侄的高位重权。白河只能将自己的理想转嫁给自己的侄子,无奈这个侄子实在是顽劣,配不上自己的远大宏图!
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只有礼教和功能,而虞娟之的存在,则是个意外。
九年前,他亲自将这个罪臣遗孤送进了莲花记,并隐去自己的身份,亲手把这个少女培养成一个优秀的杀手。
在那个时候,他心里对这个少女没有性别的概念,只觉得这个女孩可以用自己的特质来完成任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并没有让这个少女去执行过杀人、甚至见血的任务,只是派她去监视个什么人,取个什么无关紧要的情报之类的。
时至今日,白河需要这个少女帮自己除去心头大患,然而当他一想到那个虞娟之要和那个少年共处一室,心中就隐隐不安!这是为什么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惊醒了沉思中的白河,只见自己已经快到虞娟之的琴房了——向虞娟之门口走来的?是贴着胡子的田小黎?他为何如此模样?从虞娟之房间出来的?正是白因齐?他也怪模怪样地贴了个胡子?
白河大惊,连忙避在暗处。
片刻之后,那两个人已经走出了莲花记!
屋内琴声响起,还是那般好听,白河却从未品过其中的韵味。白河低头看了眼楼下大堂,翩然走进房内,掀开幔帐: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身姿曼妙,手指纤细,脖颈修长,秀发如云。
他轻咳了一声,虞娟之才从琴谱上抬起头来,欣喜地望着他。
虞娟之连忙站起身来想要迎接,白河一摆手,径自走到近前坐下:“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刚才又是何人在你房内?”
“不知道是何人,不过就是位客人吧,听到我的琴声就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留下这张琴谱。”虞娟之巧妙地将那朵小花抹去了。
白河接过虞娟之递过来的琴谱仔细打量,但看不出个所以然,便盯着她追问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虞娟之摇摇头。
“须弥国天子,白因齐。”
虞娟之惊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王爷为何不早告诉我?现在还有机会追上去杀了他!”
白河看到她的愤怒发自肺腑,也就放下心来。他扶着虞娟之的肩膀,让她坐下来,莞尔一笑,淡淡地说:“即使本王助你进宫,你依然几次行刺都不成,若是此番贸然行事,恐怕连这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暴露了。”
虞娟之又气又愧,不知如何是好。她琢磨着白河肯定生她的气了,饶是他们计划周密,却几次三番都近不了那个白因齐的身。不知白因齐有什么魔法,每次行刺他都像有先知一样,提前布了机关,让她落荒而逃。
而白因齐的那种举重若轻,更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种轻蔑和戏谑,对虞娟之的心灵是一种折磨,却也让她觉得,那个人好像没有那么可恨,反而有点……有点可爱!
不不不,这种想法是不可以的!虞娟之及时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白河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心生一计:“今日前来,正是因为眼下有一良机,只要本王助你,只要你拼尽全力,必当成功,且可全身而退。”
“王爷,只要能报仇雪恨,小女子万死不辞!”
白河盯着认真的虞娟之:“之前他可曾见过你的容貌?”
虞娟之回忆了一下,坚决地答:“绝对没有。”
“如此,最好。”
虞娟之困惑地看着白河,后者却并没有立刻往下说,反而画风一变,和缓而真诚地说:“娟之,你一个女孩子,从小就刻苦练功,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事成之后,本王送你出去四处游乐,可好?”
虞娟之来不及思索这番话的含义,只是本能地问:“……王爷,也一起去吗?”
“呵呵,那时想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白河意气风发地回答,虞娟之却怅然若失地沉默不语。两个人都望向远方,却如一千多年后的歌中唱的那样:我和你的眼中,看见了不同的天空……是不是你和我,要有两个相反的梦?
活着,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复仇?
若是为了复仇,为什么几次接触白因齐下来,都觉得这个狗皇帝不像是个残忍之人?
若是为了他,为什么,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一丝情意?
虞娟之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