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晋良忽然就笑了出来,笑声毫不掩饰。
老管家听到声音,奇怪的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站在真皮沙发旁边,一手搭在背靠上,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老管家猜想他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成为莫家新主并且马上就要住进这里面而高兴的,这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又转回头去忙活了。
莫晋良想起了七年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陷入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整个人感到绝望、悲哀又无助,既为了最亲的亲人对自己的狠辣背叛,也为了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而无法为自己洗刷冤屈。
因为一旦罪名成立,也就意味着他这一生尽毁。而依照当时的情况,他已经没有翻案的可能,残酷的现实没有给他留有任何退路,他不得不接受法律的制裁。
可是,就在法院的审判结果出来之前,那个女孩子却是意外的出现了在他的面前,并且还笑着问他:“如果除了坐牢之外,你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你选不选?”
她那时看着不过才十六七岁,正是上高中的年纪,一般人在这种时候大多会觉得这要么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在开玩笑,要么就是这孩子闲得无聊在拿他开唰。
毕竟,当时任谁都知道他这杀人犯的罪名已经跑不掉了,被关进监狱会是他最终得到的结果,绝不可能还会有其他的生机和其他的路可以走。
很意外的是,尽管他那时是消极又悲观的,但是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玩笑话”而生气,或许是他本身已经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关系。
他竟然还能对着她笑得出来,甚至是混不吝的回答:“选啊,当然选。”
“确定吗?”
“确定。”
“可能那条路比起坐牢来说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哦?”
他看着她说话时还很可爱的眨了眨眼睛,长得出色的小姑娘本来就很讨喜,他看着她那个可爱的模样,在马上就要身陷囹圄的境况下,却意外的还有心情陪她一起说笑。
“哦,那是要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问她。
她笑:“若是比刀山火海还更艰难呢?”
他假模假样的思考了一下,而后仍旧是坚定的回答:“选,我一样选。”
因为他没有杀人,他没有犯案,所以他宁愿选择比上刀山下火海还更难走的路,也不愿意进去关押罪犯的监牢里。
可在当时的他只以为这是个玩笑而已,结果他却看到她笑得更是愉悦,然后拿出了一份精神鉴定结果的文件给他。
上面的精神鉴定者正是他本人。
于是,在他的一脸错愕下,又看到了她狡黠的眨着眼睛:“你刚才已经答应了我的话,我都把它录下来了,可不能反悔哦。”
他终于知道她并不是一时无聊在跟自己开玩笑而已,而她也确实是给他准备了另一条可以选择的路。
他收起玩笑的心思,开始重新认真的看定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啊……”她笑得有几分狡猾的回答:“如果我说我对你们莫家很感兴趣,你信不信?”
倘若在这之前,他自然不信的,多半还会以为这是小姑娘家说的大气话,毕竟以她当时的年纪,实在不会让人想到她会真的有这么大的野心,而且她说话时懒懒洋洋的,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很难让人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儿。
可他却还是笑着回答:“信,当然信。”
他确确实实是信了她的话,信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暗藏着的野心。
“那你答不答应?”
他知道要答应她这番话真正意味着什么,但还是在思考了一瞬后答应了下来。只是,尔后他又说:“我答应了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却只给我选择了一条路,我这会不会太亏了一点?”
她说:“不亏啊,我这一条路再艰苦也只需要忍受几年就能出来,总比你在监狱里被关个十几二十年要强很多吧?”
是了,依照他当时的罪行,被判个十几年肯定是少不了的事情,何况还有他哥哥嫂子在背后使力,这年数只会长不会短。
“ 时机到了,我会给你自由的。 ”她在走的时候最后对他说道。
于是,他按着他们的约定,真的就选择了另一条可以走的路,从监狱换到了精神病医院里。然后,这一进去就是七年。
直到几个月前,终于有人前去告诉他,他要等的时机成熟了,那个当初和他有过约定的小姑娘已经回来履行她的诺言。
再过不久,他终于从那灰暗的地方走了出来。
而她不仅还给了他自由,还额外的给他报了当年的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真的是一点都不亏啊!
莫晋良再次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抬眼望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宅子,望着这个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每个地方,可他却并没有多少胜利过后的喜悦,和看着仇人受到报应时该有的得意洋洋,他的内心反而还觉得很疲累很空虚。
再豪华再奢侈在富裕又怎么样,这些从来都不是他最想要的,可因为这些东西,却让他和他最亲的兄弟深陷到了无法共存的地步,或许与人性的贪婪与欲望相比,这莫家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罪恶之源。
这样的东西,握在手里又有什么意义?
莫晋良稍显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似在嘲讽什么,内心只余不屑一顾和嗤之以鼻。
他慢慢又走了出去,坐上了自己的车内后,他取出手机拨打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而后只听到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桑小姐,您要的一切,我将会亲手奉上……”
……
墓园。
今天的天气依然晴朗,头顶的阳光耀眼四射,但是外面的风却很大,大许因为已经步入秋季,气温也正慢慢的降了下来。
桑子衿身穿着浅色系的风衣站在墓碑前,大风将她长长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可她却还是身姿挺立,背脊挺直,仿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墓碑上除了刻着两人的名字,还有一张照片。
是一张夫妻的合照。
因为桑湛和萧烟雨夫妻俩就是一起合葬在这里的。
从那张合照上可以看出,桑子衿的长相遗传了她父母身上最完美的基因,她的眼睛长得像萧烟雨,有着最妩媚最漂亮的形状,鼻子长得像桑湛,鼻梁笔直,也很俊俏。嘴巴又长得像萧烟雨,唇瓣不薄不厚,唇弧微微的往上翘,不笑时都像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还有下巴,长得也像萧烟雨……
桑子衿缓缓的弯下腰,那照片上沾染了一些灰尘,她轻轻的擦拭过后,照片顿时又清晰了许多。
“你们在那边过得好吗,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她轻轻的开口问道,面上含着真切的笑意,末了又轻声一哼:“不用说,你们肯定是过得很好的,但是想不想我,这就不一定了是不是?”
她啧啧的道:“现在没有我这个跟屁虫一样的跟着你们,你们终于可以尽情的过二人世界,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搅你们了,一定觉得很爽吧?把自己的孩子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上,你们竟然也能忍不下心,真是太坏太无良了……”
她看了他们一会儿,又笑说:“开玩笑的啦,我知道你们都是很爱我的。”
只是,比起对女儿的爱,她的爸爸妈妈显然更深爱着他们彼此。
她想起以前还小的时候比较喜欢黏人,她爸爸多次想跟妈妈过甜蜜的二人世界都被她这个坏心眼的家伙给破坏了,而她爸爸时不时还会因为妈妈过于亲近她而吃醋。
那时的她自然很不服气,觉得爸爸实在太小气了竟然还跟自己的孩子这么计较,可她爸爸却告诉她:只有老婆才会一直是他的,孩子长大了以后却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爱人。
所以让她跟他不要抢他老婆。
桑子衿想着那些事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眯起了眼睛,现在爸爸应该再也不用担心了吧,那个世界只有爸妈两个人,他们可以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跟他抢妈妈了。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悲伤春秋的人,可在此刻的笑声过后,却也仍是无法拂去她内心那些酸涩而凄凉的感觉。
她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沉寂了一阵后,看着照片上的两人,又缓缓开口说:“有一件事情我计划良久,可惜还没来得及去做,有人就已经先替我去做了,虽然有些遗憾没能自己亲自动手,但是目的达成,也算完成了一小节的目标。”
她微微垂下头,视线变得有些恍惚,“前些日有个人忽然问我能不能放弃为你们报仇,我当然是回答‘不能’了,明知道仇人就在眼前,我怎么可能会放弃?!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也好,不择手段也罢,我都不可能会改变原来的计划。可是这样一来,我大概就真的要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了……”
她轻笑了一声,笑音凉凉的:“坏人啊,应该没有人会再去喜欢一个坏人吧,不过,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改变的,做父母的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不论是双手沾染血腥也好,坏事做尽也罢,我都知道……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