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沉默了半晌。
他认真看着桑子衿,心里面似乎藏了很多话,末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当然啊,我们不是一早就说好了?”
“你就不怕日后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
桑子衿的回答很快,那一副语气淡淡的模样就好像从未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
容衍看着她满脸的微笑忽而再次沉默下来。
为什么会问她后不后悔,当然是因为她现在的行为并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别人做梦都想要,费尽心思都要得到的东西,她却是能随随便便的就把它“送”到了他手里。
虽然他也在此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是要比起她“送”上的那样东西,这就好比是肥肉与骨头的区别,两者根本不够相等。
而桑子衿的行为更像是把一块大肥肉直接送到了他的嘴边上。
容衍往前走了几步,似是想要把她看得更清楚一些,黑沉沉的眼眸定定注视在她的脸上。
“你不是一向都不肯吃亏么,怎么现在就想要便宜我了?”他冷声问道,话音里透着一股未知名的情绪。
桑子衿闻言忍不住轻轻一笑。
“你终于肯承认是我吃亏了?当初是谁跟我讨要好处,又是谁得了便宜还卖乖来着?”她睨着他一脸玩味的道。
经她这么一提起,容衍自然也想起了当初说这话时的情形。尽管他自知理亏,但心里头仍是很不以为然。
“哼。”他偏过头不去看她。
这是又别扭上了呢。
桑子衿听到他的轻哼声,面上笑意更甚。
她把擦手的毛巾放下,缓缓坐到了另一边的吊椅上。
容衍见此也跟着坐到了她对面的藤椅上。望着这焕然一新的园子,心情都好像变好了一些,眼下子他们所坐着的位置正好是园子里最好的观景点,再静心感受着徐徐的清风和和煦的暖阳,他不得不承认,桑子衿真的是个很懂得享受的女人。
不过,也是个很遭人恨的女人。
两个人静默一瞬都没有开口说话。
桑子衿懒懒的斜靠着吊椅后背,半眯着眼睛一脸的惬意。她忽然就说道:“你放心,我决定好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反悔。”
其实在五年前桑家发生变故的时候,桑子衿并不是真的变得一无所有,鲜少有人知道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这样东西是她的救命符,同样也是她的催命符。
桑氏集团是家族企业,集团所有股权都掌握在桑家人员手中,所以整个集团的掌权者除了姓桑,不可能存在其他外姓人员,要说其中的最大不同,大概也就只是关系亲疏远近之分。
比方说,桑氏集团原先的大股东,其中有好几位就是桑子衿的祖父桑政那一辈的堂兄弟,俗称旁系。而现在老一辈的人都过世了,自然也就由他们足下的子女继承,但归根到底,不管血缘关系怎么疏远,他们那些人都还是一样姓桑,这是怎么都不可改变的。
而在桑政去世之后,作为嫡子的桑湛(桑子衿的爸爸)便也同样获得了他所有财产的继承权,不过那个时候却还没有人知道,桑政其实早就给桑子衿暗暗准备了一份不菲的财产。他把自己百分之十的股权设立成了基金,并指定桑子衿为直接受益人,但是这还有个条件,基金的管理权必须要在桑子衿满二十岁才可授予。
直到五年前桑湛和萧烟雨夫妻俩相继因意外去世,桑家发生内斗,桑湛手中的股权便被桑寂元等人强行瓜分掠夺,因此在大众眼中桑子衿也就变得一无所有。
桑政足下有三个子女,除了桑湛和桑寂元,另还有一个女儿桑慕莲,也就是桑子衿的姑姑。此人的身世跟桑寂元差不多,都是由桑政在外面养的那些没名分的女人所生。
在桑子衿的认知里,她这位姑姑仿佛生来便与他们一家气场不和,双方的关系差劲得简直比跟她二叔一家还要不如,至少桑寂元和赵萍还懂得做表面功夫,桑慕莲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客气。
所以等到桑子衿失势后,对他们家一贯怨气冲天的桑慕莲便第一个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要把桑子衿赶出桑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桑寂元才知道桑子衿手里竟然还握着桑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权,因而,他便又派人把被桑慕莲赶出桑家的桑子衿强制性的“请”回了桑公馆。
当时的桑子衿不过十九岁,自然还不够获得基金的管理权。原本桑寂元是打算先将桑子衿囚禁在家里,等到她满了二十岁再逼迫她转让股权给自己。可惜,天不遂人愿,最后到底还是让桑子衿给逃了。
所以,这也就是桑寂元既想留着桑子衿,却又恨不得想要尽早除掉她的原因。
到现在桑子衿早就满了二十岁,基金的管理权也在四年前就被她紧握在了手里。
而这正是桑子衿刚回国时决定要跟容衍做的一笔交易——她要把手里所有的股权都转让给容衍。更确切点的说,应该是卖给容衍。只不过是以最低廉的价格。
要知道桑氏集团的股权即便只有0。1%,那也是天价,现在桑子衿手里拥有10%,不用计算都知道这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起初容衍听闻桑子衿要把股权卖给自己,只当她在说胡话,根本没有当真,直到桑子衿当着他的面拿出拟定好的合同,他才知道她并不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可天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掉下馅饼来,而桑子衿更不像是会白白吃亏的人。
是以,他才从一开始的满心不屑转变成到后来的满腹不解。他心想,桑子衿不会不明白她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真的想不明白桑子衿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直到此时此刻,容衍还是没能够想通这一点。
他坐在那里轻轻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桑子衿似乎看穿他的心思,缓缓道:“你不用想着我会再算计你什么,这个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也不要再像当初那样以为,明明是你占了大便宜,还问我要别的好处。”
这又在拿他当初的话堵他呢。
容衍就知道她心里肯定又记仇了。
她也不想想,她逃出国外整整五年无声无息,那个时候她才刚回来,他终于把她抓到手里,结果只睡了一晚上就想跟他谈交易,试问他还怎么可能会对她这个大骗子有好脸色?
容衍敛下心里的幽怨,冷冷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到了我手里的东西,你就别想要再轻易拿回去。”
他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那10%的股权一旦到了他手上,就不可能再还给她了。
所以,他这是提醒她要再谨慎考虑清楚?
桑子衿笑了笑,毫不在意的道:“无所谓啊,我本来就没想要拿回来,这笔交易成了,它自然就是你的了。”
她的态度实在散漫,容衍心想这股权在她眼里看来就好像是那廉价的白菜萝卜一样可以随便的转让。
“那为什么是我?”他转而问道。跟谁做这笔交易她都不亏,为什么就偏偏选定了他?
桑子衿很自然的道:“因为我只跟你熟啊,不把它卖给你还能卖给谁?”
“那照你这么说,若是还有比我更熟的人,你也同样会卖给他?”
“嗯,肯定会好好考虑一下。”她如实应道。
“……”
容衍莫名心塞。她的回答让他很不满意。
他冷笑一声,便道:“你不是跟苏锦晟也很熟,他是你的未婚夫,你们俩差点就结婚,你不是更应该先考虑到他?”
“因为他没有你好啊。”桑子衿的声音在他的问话刚落下的那一刻便响了起来。她睁开眼睛看着他,唇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的道,“跟我发生过关系的人只有你。”
“……”
没想到她的话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容衍的脸上到耳根处都不由自主的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消遣他。
尽管知道她可能是故意这么说的,可他竟然还是感觉十分的受用。
真是要命!
桑子衿看着他渐变的脸色,笑意加深的眼底兴味更浓。
这是吃醋了吧,啧啧,这样的容衍多有趣啊。
容衍轻咳一声,很快掩饰住面上的尴尬。
“说正经的!”
“我是说正经的啊。”桑子衿笑着,
容衍以眼瞪着她。
桑子衿无奈道:“是你先问的,我说了你又不信。”末了,她又接着道:“好好的干嘛又提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不是早就说过他不如你么?何况苏锦晟现在可是桑子榆的未婚夫,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容衍很不想承认,但是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又莫名的舒坦了一些。
可他嘴上却道:“就算没有苏锦晟,也还有齐家的齐修,你们俩不是一样很熟。”
桑子衿沉寂了几秒,道:“理由同上。”
“敷衍。”容衍暗道。
桑子衿笑道:“是真话。”
容衍轻嗤了一声。
“你这么爱计较,我会以为你吃了好几桶醋呢。”桑子衿含笑回望着他,很是诚恳的说:“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在回国后,我想到的人就只有你。”
反正在回国后我想到的人就只有你……
最后这句话就如回声般在容衍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回荡,他顿时没了言语,在她的注视下,心间开始一波又一波的悸动,搅得他那原本就不算平静的心湖,不受控制的激荡起阵阵涟漪,慢慢的逐渐扩大到全身上下,随着体内所有的血液翻涌成惊涛骇浪。
那一刻,容衍在心里想,如果桑子衿此刻说的是假话,那么她就是这世间最大的情话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