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当喧闹不已的大都市已经渐渐静谧下来时，却正是各大酒吧最为热闹欢腾的时刻。那灯红酒绿的大欢场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春色。
一道俊朗的男人身影独自坐在角落里闷闷的喝着酒，不少着装暴露的年轻女人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便都主动的上前搭讪，可是到最后都是一脸悻悻的返回来。
因为那个男人只顾着喝酒，见了谁也不肯理会。
“齐修。”忽然间，有人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左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齐修闻声回过头来，仰头看着跟他打招呼的人，面上露出一丝诧异，笑了笑：“怎么是你？”
真是让他有些意外，没想到竟会在这酒吧里遇到苏锦晟。
苏锦晟亦是笑了笑，然后坐在了他旁边。
齐修的酒量很好，平常几乎很少有喝醉酒的时候，即使刚才一个人接连喝了好几杯酒，他现在也还是头脑清醒，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来这种场合么？这再过个两三天就要当新郎官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玩？”齐修问着苏锦晟。说完话，他拿起小酒杯便仰头一口喝尽。
苏锦晟微笑着摇了摇头，手里握着酒杯，却只是喝了一半。
齐修见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便也沉默下来，不再过问了。
苏锦晟看着他，说道：“你呢，今晚又怎么会在这里？”
说起来他们这伙人平时玩的花样虽然很多，但是对于春色这种场合，其实并不太常来，而且也并不怎么喜欢。
今天晚上两个人竟然会凑到一起真的是很巧。
齐修笑着说道：“我么……就是突然想来放松一下。”
苏锦晟看出来齐修并没有说实话，这好像跟他有点一样，心里藏了事，但是又并不想对外人说出来。
齐修拿着酒杯与苏锦晟碰了碰。他仰头又是一口饮尽，而苏锦晟却只是随意的喝了一点。
“遇到烦心事了么？”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问出口。
他们各自怔了怔，末了，忍不住相视一笑，只是笑容里却都有掩饰不住的黯淡。
既然确实都有烦心事那就没必要再去细问，想说的，自然会主动说出来。
不过，这会儿他们显然都没有要跟好朋友倾诉的打算。
齐修只是调侃道：“你是应该趁着最后几天自由时间来这里多享乐一下，要不然等结了婚有老婆管着，日后就是再想来也来不了了。”
苏锦晟闻言失笑，说道：“子榆不会是管得那么严的人。”
是啊，桑子榆可不是桑子衿那么聪明的女人，她满心满眼都落在他苏锦晟身上，几乎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像这种被爱情冲昏头的人，怎么能指望她去动用自己的脑子？！
齐修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在苏锦晟面前露出一点对桑子榆轻蔑不屑的神色。
见苏锦晟垂头沉默，他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认真看着他，忽然说道：“你真的要跟她结婚吗？”
“嗯。”苏锦晟点头微笑。
“即使你明明不爱她？”齐修很快又加了这句。
苏锦晟表情微微一僵，却又慢慢柔软下来，许久才回答：“子榆现在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责任。”
他在告诉齐修，他跟桑子榆在一起已经五年，他需要对她负责。
齐修知道他说的是认真的，可是此刻却并不怎么认同他的话。
“……没有谁会是谁的责任。”
齐修的声量很低，本应该淹没在一片嘈杂中，可还是被坐在旁边的苏锦晟依稀听到了。
苏锦晟不由一怔。
他以为这句话不应该会从齐修的口中说出来，因为以他们的关系，齐修应是对他最为了解不过。
他跟桑子榆的婚姻不只是关乎两个人感情的事，更牵扯到他们的两个家族。
他们的关系已经紧密的连在一起。
牢不可破。
苏锦晟没有把话说破，在齐修面前，也根本不需要说出来。
苏锦晟抬眉看齐修，说道：“你以前不是还很赞同我跟子榆在一起？”
“以前？”齐修听到这两个字竟是忽然嗤笑了一声。
苏锦晟见他神色莫名，不解。
齐修的面孔被昏暗的灯光遮住，掩藏在了光线的阴影里，一时显得人晦暗不明。
“以前有些话不能说，到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他像是有点自嘲，而后迎着苏锦晟的目光，回以一笑，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当初赞成你跟桑子榆在一起，那是有私心的。”
苏锦晟微微一怔。
齐修轻轻扯动嘴角，那抹自嘲意味更深了：“我都是为了我自己，并不是为了你们。”
五年前，在苏锦晟和桑子衿还没有解除婚约的情况下，苏锦晟背着桑子衿与桑子榆偷偷交往，这件事情第一个知道的人不是容衍，而是齐修。
当时齐修与苏锦晟是朋友，与桑子衿更是关系不差，可在撞破了苏锦晟与桑子榆有私情后，他却选择站在了苏锦晟这边，不仅帮他们把一切都隐瞒下来，更还鼓励苏锦晟跟桑子榆继续在一起。
苏锦晟以前一直以为齐修会答应帮他，是因为当他是朋友。
可现在听到齐修的这些话，他在怔愣过后突然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我早应该想到的。”他有些恍惚的说道。
齐修对他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
苏锦晟静静看着他，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齐修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便径自说道：“我以前最期盼的一件事就是希望你能跟桑子衿解除婚约，当我知道你跟桑子榆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也是气愤过的，觉得你这人不道义，明明跟桑子衿有婚约，却还要跟她的堂妹搅在一起。可是在气愤完了后，我心里竟然又莫名的有些高兴，因为只要你继续跟桑子榆在一起，那么我所期盼的事就一定会有实现的那天。”
他笑着缓缓说道：“我们都知道桑子衿是多么骄傲的人，她绝对不可能忍受得了别人对他的欺骗和背叛，我心想你们的事迟早都会暴露在她面前，而只要她知道了，那么你们……”
苏锦晟唇角微抿，不用说，那种情况下他跟桑子衿的婚约关系必然不可能再维持下去。
桑子衿不会忍，桑湛和萧烟雨更不可能让女儿受委屈。
齐修扯着嘴角，忽然讥诮的笑出声来：“只可惜啊，枉我把算盘打得那么响，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最后谁都没有如愿……”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哽着喉咙说道：“可比起你，我才是那个最没有面目最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的人，我欠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还得清。”
苏锦晟深深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仍是沉默不语。
齐修凄凄地笑了两声后，又开始凶猛给自己灌酒。
苏锦晟感觉脑袋里有点乱，而酒吧内嘈杂声响与灯光更是震得人头晕目眩。他觉得自己现在很需要出去冷静一下。
看着齐修一杯接着一杯的往下喝，苏锦晟终究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劝道：“差不多可以了，你这么喝下去会醉的，还是早点回家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说完话，放下酒杯就真的走了。
齐修没有再回头看他，低声喃喃说道：“我倒是真希望自己能喝醉，只要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那多好啊。”
即使在眼前这么吵闹的地方，即使早已经过去了五年，他好像还是能听到他们在讲什么，那些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好像就在耳畔，好像就在眼前，好像跨越了时空……
“今天晚上必须要把桑湛解决掉，我不想明天早上再听到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消息！”
“是的老板，今晚是对桑湛动手的最佳机会，我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他那个女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齐修几乎痛苦不堪的捂着耳朵。
为什么那天要让他听到这些话？为什么当时他去父亲的书房？如果没有躲在书架后面偷听父亲的谈话，那他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也不会没有面目面对她，更不会在她问起来的时候，什么话都回答大不了……
不对不对！
他应该庆幸自己听到那些话才是，正因为这样，他才能提早拉着她跑掉，才能救下了她的命，才能到现在还能看到她……
……
齐修从春色里出来的时候是真的喝醉了，虽然不至于烂醉如泥，但也差不多在半醉半醒之间。
以他这样的状态自然不可能自己开车回去，而且他现在也完全不想回家。
“家啊……”
齐修嗤嗤的笑，别人感觉最温馨的地方却是他感到最压抑地方，那里怎么能是家呢？
齐修真不明白。
他最终没有开车回去，也没有叫人开车，而是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漫无目的的行走。
走了几分钟，前面出现了一座天桥，齐修想到天桥上去吹吹风，或许把酒意吹散了，头脑清醒了，很多问题可能就能想清楚了。
他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往上走，快要爬到最上面的时候，他一不留神踩空了地方，脚下踉跄着直接就那么摔了下去。
这下其实摔得并不轻，可是他却坐在那地面上笑了起来。
笑声里没有愉悦，只有哀伤。
“你没事吧？”忽然间，有一道女人轻柔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