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啤酒肚看到张扬走上来指手画脚,早就想开骂了,不过还是等着张扬把话说完。
“我说的当然不算了,这位老总既然是搞设计的,那把钢筋水泥型号,建筑方量按照承重模式一套进去,不就知道了么,要是我错了,你再骂我也不迟。”
对于张扬的要求啤酒肚早就想好一万多个理由回绝了,开什么玩笑,一个建筑要算的地方那么多,总会有一两个地方出错,一般只要不是什么大数据的错误,设计商和建筑商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话还没到嘴边,却看着刚刚被自己骂得脸红耳塞的刘总,像是献宝一般,伸手就抓过两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施工员,一个字,算。
两个平时负责脏活累活,觉得大学知识无用武之地的大学生,这下可终于抓住机会好好显摆一下自己的专业理论知识了,纷纷掏出计算机,拿着本子埋头苦算,仿佛算的不是建筑,而是自己的工资一般,今天谁都看得出来自己顶头上司要炸锅了,今天就算这柱子没毛病,也要给他算出个五六七八来。
眼看着刘总的叫人算了,啤酒肚也害怕吃暗亏,立马叫自己的员工也一起去算,三十分钟后,两个先算完的施工员像是完成一项艰巨任务一般,带着一脸的荣誉感,向刘总回报。
“算完了,刘总,按照设计公司提供的材料和尺寸,这几根柱子,只能承受不超过四十层的建筑质量。”
众人眼光随着施工员的声音齐刷刷地看向一旁不住擦汗的啤酒肚,啤酒肚自知尴尬,讪讪笑道。
“嘿嘿……等等,我的员工还没算完呢。”
“老……老板……算完了,确实……确实不能超过四十层。”
听到这句话,在场大部分人都腿肚子打颤,大都联想到一个词语“倒塌”,这楼要是继续修下去,那还得了,当下刘总便把头上安全帽一摘,指着手朝脸色死灰的啤酒肚破口大骂:
“你个龟儿子,想死别拉老子垫背,别拉我,老子今天要弄死他!”
这件事很明显是啤酒肚的责任,设计公司负责所有设计,承包商只负责按照图纸搭建,可要是楼踏了,那承包商也会被殃及池鱼,重则还可能坐牢,也不难理解刘总为何这般暴怒了。
人群闹做一团,还是何光年站出来镇住场子要求啤酒肚给一个解释,啤酒肚这才把请外国设计公司代笔,拿回来自己公司修改,因为害怕被揭穿是国外代笔的,所以花钱避开了设计审核的流程,可作为老总的他哪里会想到,手底下的设计师根本没弄懂国外设计软件的参数,这才改出了错。
要不是今天被张扬发现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众人这才想起来被忘在一旁的张扬,大大小小数十双眼睛盯着他就跟看怪物一样,再看看张扬刚才做的木工活,无缝拼接,对接整齐,就连很多大工师傅都做不出来,先前招张扬进工地的那个工头,站在人群里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暗道好险,差点就把神仙给骂走了。
……
工程全面停工,除了张扬刚在搭建的地方,其他地方全部在拆除重搭,工地一旁的施工办公室内,刘总招呼着何光年喝茶,顺带也给张扬倒了一杯,几分钟前,啤酒肚带着一干手下落荒而逃,说是马上回去改数据,实际上是再也没脸出现在何光年的面前了,请外国公司代刀设计违规在先,弄错数据犯错在后,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何光年真的较起真来,他估计吃不了兜着走,现在也只能好好表现将功赎罪,希望何光年不要秋后算账了。
此时的何光年还是一副云卷云舒的从容表情,只不过神色中对张扬却充满了好奇,小小年纪,先不说一流的木工水平,就单单是一眼看出设计图纸的缺陷,这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刘总手下数十个施工员,开工这么久,都没能找出破绽来,却被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找出来了,不可谓不简单,何光年名下的大型酒店不下三十座,像张扬的这一手,可是很多小有名气建筑结构师都比不上的。
“张先生看着很年轻,不知道系哪个学府的高材生啊,国内的知名的设计院校我大都听说过,同济?还系东南大学?”
何光年虽然是新加坡人,但是带着一口浓浓粤语腔的普通话还是非常流利,此时的张扬有苦难言,想不到自己随手画的图纸,居然会闹得这么大,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心思百转,便镇定回答:
“不瞒何总,我其实才刚刚高中毕业,至于这看图和木工的本事,都是从小跟着我爸学的。”
“你的爸爸,系哪个建筑院的工程师?”
“以前他也是地产公司老板,后来……后来没做了。”
想到自己的父亲,张扬语气渐渐微弱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语气一转,朝着正在倒茶的刘总正色说道:
“刘总,我还有一事相求,您看我可否去做木工,这手艺的话,刚才您都看到了。”
此时的刘总经过刚才的一番闹剧,因祸得福得到何光年不少夸奖,这都是拜张扬所赐,而张扬的水平他也看过了,不管是木工活还是施工图纸的水平,都是一流,哪里还敢托大,立马拍板给了张扬一平方七十块的计件价格。要知道,普通木工师傅也就五十块一个平方,这刘总,一是看在张扬帮他解围出气的份上,二是看在大东家何光年的面子上,这才多给了二十块。
张扬心里盘算了一下,一般的木工师傅,一天下来做十二个平方左右,也就是六百块上下,而凭借着张扬的本事,一天三十个平方不在话下,就是小两千块,这都快赶上自己母亲在工厂干一个月的工资了。
当即点头应允,表示明天就来上班,临走的时候,刘总还让会计把张扬今天下午做的十个平方给结算了,而要赶着去机场的何光年,也少有的给了张扬一张名片。
身上揣着七百大洋的张扬,在傍晚时分终于赶回家中,一只手里提着一大堆菜,一只手里提着一大袋水果。着实把杨玉兰吓了一大跳,现在家里别说吃水果了,就是连肉要好几天吃一次,现在家里就连一千块钱都凑不出整来,看到儿子手里提这么多东西,怎会不惊讶?
张扬把去工地上班的事情和母亲和妹妹说了,隐瞒了改别人图纸的风波,杨玉兰虽然半信半疑,但为人母亲,还是相信自己儿子不会去做坏事,听到儿子单是半天时间就能挣到700块钱时,接过菜到厨房偷偷地哭红了双眼,感叹儿子终于长大,能够撑起这个家。
张扬在客厅辅导妹妹做作业,张茜一边啃着哥哥买回来的桃子吃得不亦乐乎,一边低头写作业。
“哥,你真能挣钱了?”
张扬怜爱地拍着妹妹的脑袋,微笑道:
“这还有假?你哥哥我现在比那些大学生挣得还多”
一直低头写作业的张茜顿了顿:
“哥,我需要钱,今天老师找我,学费已经拖了一学期了,还有资料费和校服的钱,不过下个周考完试班上要组织出去郊游,要花钱,我就……没报名……,我……没敢……和妈说……”
说着说着,张茜的眼泪便不争气地滴到作业本上,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小。
一旁的张扬听碎了心,前世他知道家里苦,也去打暑假工,但是他却不知道家里这么苦,伸手擦去张茜的眼泪,强作镇定地微笑道:
“没事,明天和你们老师说,下个周我就去交齐,还有郊游,我记得你这两年一次都没去过吧,这次也去,钱哥哥一起给你交了”
正和妹妹说着话,张家门外却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吵闹声,一男一女说这话便大张旗鼓地走进了张家:
“杨玉兰,哼,我告诉你,今天你你要是不还钱,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你这个亲戚!”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张扬的二伯母,今天听到杨玉兰丢了工厂的工作,就带着二伯气势汹汹地上门追债来了,连周围不少的邻居都惹来看热闹,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张扬看到这两个白眼狼就来气,要不是以前自己父亲张卫国帮忙,借他们几个脑袋也买不起房开不起车,后来父亲落难了,母亲厚着脸皮,借几千块维持生计都被明嘲暗讽半天,现在又上门闹事,如何不气。
可张扬刚要起身,就被厨房里赶出来的母亲眼神制止,杨玉兰见着哥哥嫂嫂来了,虽然心中也有不快,但还是客气的端茶递水,张扬的二伯张红军是个出名的妻管严,接过茶水就坐到一边不说话了,倒是二伯母曹丽依然不依不饶,见着茶几上摆着一大堆水果,顺手就拿起一个刚洗过的桃子啃了起来,嘴里哼哼唧唧道:
“哟,你们娘仨饭都快吃不起了,还买这七八块一斤的新鲜油桃?我说弟妹啊……”
曹丽一边啃着,一边眼神颇为戏弄地打量着一旁站着的杨玉兰:
“你不是趁着卫国不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一席话说得爱面子的杨玉兰脸色绯红,刚想要争辩。
“啪……”
一颗被啃过两口的新鲜桃子,旋转翻滚着飞向空中,带出一溜透明的口水,只见原本说着话啃着桃子的曹丽,被张扬一耳光扇得原地转了好几圈,左脸上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快速肿起,一层厚厚的胭脂粉,刷刷刷地往下掉。
转弯圈稳住身形的曹丽惊住了,自己居然被打了,而且打她的还不是别人,就是一向软弱不爱说话的侄子张扬,她怎么也想不到,张扬居然敢打她,仿佛忘记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嘴巴一张:
“你个诈骗犯的杂种,居然敢……”
“啪……”
两个洁白的槽牙,旋转翻滚着飞向空中,带出一溜鲜红的血水,话还没说完的曹丽,再次被张扬一耳光扇得原地转圈,只不过刚才是顺时针转,这次是逆时针,很明显,这次扇的是右脸。
这次曹丽是真的被扇蒙了,看着张扬野兽般冰冷的眼神,不敢再说话,捂着像两坨包子一样的胖脸,挤了半天才从脸后面挤出两颗委屈的眼珠子,一脸求助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张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