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天,林天明总算有空来参加排练了。排了大半个小时,休息的时候,林天明坐在云靖旁边,他看到云靖手上系着一圈红绳,乍一看不起眼,细看很是精致。
“靖靖,你手上的这红绳哪里买的?挺别致的。”
“不是买的,是我自己编的。”
林天明又看了看,“哦!想起来了,以前小学初中的时候也看过女生编。”
云靖:“对。我们初三的时候特别流行编这个。”前两天姜若敏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卷红绳,云靖想到可以编一编,就和姜若敏拿了一些。
“真的挺好看的。”这红彤彤的手绳,在云靖白净的手腕上,倍显娇艳。
云靖笑道:“学长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有空给你编一个吧,不过……”
“不太好吧,红绳是表相思的。”苏正浩出声打断,语气不辩情绪,淡淡的,冷冷的。
云靖和林天明偏过头看向苏正浩。云靖:“这样吗?”
苏正浩轻轻地点点头。
林天明感觉到了什么,赶紧笑了笑,不在乎地说,“那算啦!靖靖还是以后编给你的男朋友吧!”
云靖皱了皱鼻子,害羞地笑着不回话。
苏正浩听到林天明叫云靖“靖靖”,就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合适。大家都是叫云靖“学妹”或者“小靖”,为什么就他特别?他还一直盯着云靖的手腕看,这在苏正浩看来,很不礼貌,如此举止,有些轻浮。
苏正浩方才都想把云靖拉过来,不让云靖和林天明呆在一起,但是还是控制住了。
休息结束,排练继续。台词、走位越来越顺,表情和感情也越来越到位,一切都在莫黎的掌控之中。
初赛毫无压力,第三名。决赛才是一场硬仗,要保住二等奖,争取一等奖。
初赛结束后,剧组开了一次总结会,总结初赛的经验,为决赛做更好的准备。
莫黎先是肯定、表扬了一下大家,接着是说问题。
“背景音乐要配合演员,蒙蒙,你要盯着台上,卡准一点。灯光也是,小晴,有两次追光你都没追好。演员的话,云靖的问题最大,一上台就有些拘着了。这是话剧,不是电影电视剧,没有镜头给你特写,你的声音要出来,表情要到位,微表情这个时候不管用。尤其是决赛的时候,是在一个更大的礼堂,评委老师会离得更远,还有观众,你一定要把动作和声音、表情都再放大一点。哭一定要真哭,摔一定要真摔,这样感情才能出来……”
云靖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她知道,自己的问题不小,是要努力提高。真摔能做到,但是真哭,她能做到吗?
初赛时,她整个人都好像烧起来一样,浑身烫烫的,凭着记忆和惯性演完了前半场,慢慢地才能集中注意力入戏。而且初赛还只是评委老师和一些学生工作人员,到了决赛会是大舞台、有很多观众啊!这……这让云靖很是担忧,她怕自己没有办法真哭。
众人都齐齐看着云靖,让她没有办法说不。“好,我会努力的。”
紫荆花开了。一时间,大学城里飘着紫荆花香。这座城市基本上不下雪,但每年冬天紫荆花落,都像是在下紫色的雪。L大和C大都有紫荆花,而且都是在主干道两侧,紫荆花期一到,主干道就像是铺上了一条紫红色的地毯。
苏正浩顺着主干道往排练地点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云靖从另一条路往排练地走。紫荆花香气不算浓,加上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雨,花香混着雨水,有些冰凉的“冷香”之感。她没有看到他,静静地走着。有点冷,她裹紧身上的大衣,两只手环在胸前,加快了脚步。
行走在紫荆繁花树下的那一抹倩影,把苏正浩的记忆一下带回了高中。不过那不是冬日,是一个春日,实验高中的白色紫荆和粉红紫荆一齐盛开,惊艳了高一的学子。
很多实高的学生都是入校后见到了那两株紫荆盛开后,方才知道紫荆不只有紫红色。
春日阳光正好,云靖和班上的两个女生站在那两株紫荆树下,抬头痴痴地看着。真的很美。如云霞、如烟雾,粉色和白色都好生梦幻,一下就博得了女生们的喜爱。
苏正浩是从宿舍走出来,正要去教室,远远地看到她,抬头看花的样子,笑得那般纯洁、那般美好。看到花盛开,会惊叹、会开心,这是多么简单的美好,是吧?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画面,真真担得起“人面桃花相映红”。不是桃花,粉色紫荆也足矣。
苏正浩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时,云靖早已走远,他自嘲地笑笑,赶紧加快脚步。
这一天,哭不出来;再隔一天,还是哭不出来。云靖很是焦急。大家也都心疼云靖,让莫黎的要求稍微降低一点。
“不行。戏就是‘细’,一定要细致、真实。不然怎么打动观众呢?”莫黎一脸认真和执着。云靖只好接着酝酿情绪,可是还是不奏效。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什么事情能自己消化就自己消化掉。而且这么多人在场呢,哪能说哭就哭呀……
彭小晴想了想:“我知道一个办法!我之前下眼皮被蚊子叮了一个包,我抹了一些风油精,然后就一直流泪不止。小靖,你上台前在手上抹点风油精,快到要哭的那里,就伸手往眼底抹一抹。”
“不行!”苏正浩出声打断,众人都看向他。“这么伤害眼睛的办法,怎么能用?!万一抹多了,眼睛受伤谁来负责。而且这个办法能逼出眼泪,云靖可能会受不了,台词都说不出来,到时候冷场了怎么办?”
舞台是即时的,不可逆的,一旦开始就只能一直往下走,直到结束。这个办法,实在是太冒险了。
彭小晴被苏正浩这么严肃的样子吓得一愣一愣的,“学医的就是不一样哈……不用就不用。小靖,你好好想想办法酝酿情绪和眼泪,这几天多琢磨一下。”
云靖扁起嘴,两腮鼓起来,像是在挣扎。“我可能真的哭不出来……”她有些委屈和无奈,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家。
莫黎见状,也不忍心在强迫她,摆摆手道,“好吧,那你就把哭腔练出来,不需要真哭,行了吧。”
云靖低下头,鼻子酸酸的,“好。”
苏正浩其实很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外援,不能多说,刚才一下说了那么多,已经算是“越界”了。
决赛当天,他们剧组在后台紧锣密鼓地准备。穿好衣服,化好妆后,云靖就站到一旁,默念台词。
为了给评委以新鲜感,彭小晴她们让云靖穿的衣服不是初赛那一套。
一身团花暗纹淡青齐胸襦裙,云靖就像一株临水而立的垂柳,身姿轻柔。发髻因为没有时间换两个,只能梳着一个高髻,髻上缀了一点珠花。她除了身材稍微瘦了点,其他的都很像唐朝侍女图,肩若削成,肤若凝脂,端妍秀丽,气度高华。
张承彬走到云靖旁边,“小靖,你紧张吗?”
云靖微蹙着眉:“有点。”额间的梅花花钿因她眉头微蹙,都轻轻闪动起来,可谓是红梅映人娇。
“别紧张!你哭不出来的话,等下我给你两耳光就好啦!这样你百分百就能哭得出来。”张承彬其实就是想让云靖放松一点,所以是在跟她开玩笑。
可是苏正浩却不知道何时走到他们跟前,十分严肃地说,“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出去宣布弃权。”
张承彬睁大眼睛:“我只是开玩笑。”云靖看着苏正浩绷着的脸,也觉得他是没听出来张承彬是在开玩笑。
“学长,承彬他只是开玩笑……”没等云靖说完,苏正浩就打断,“这不是开不开玩笑的事,而是态度的事。演戏是要认真,但不能为了演戏伤害到别人。”
张承彬看看云靖,使了一个眼色,转回去对苏正浩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你就放轻松一点,尽力就好,不要太在乎比赛名次。”苏正浩脸色稍微柔和一点,说话的语气也恢复到平日的温和。
云靖点头:“好。”他这么担心她,这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正式表演时,云靖没有流泪。她临死的诅咒,本应该是极度哀怨地哭诉,这是莫黎在排练的时候对云靖的指导。可是到了决赛的最后,她竟然觉得有点“冷静”,或者说叫绝望吧。
云靖觉得,那个叫霍小玉的女子不蠢不笨,她自是知道这些鬼神之说绝大部分都是世人无可奈何时唯一的寄托,她也必然知道,那些诅咒的话,于李益无效吧。
所以在最后云靖一个人站在台上,一束浅白的光打在她脸上,只见她面无表情,说那些诅咒,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看得台下的莫黎是想要跳起来抽她一耳光,排练了那么多次,怎么演成了这个德行!
可是,云靖说完,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她想要站起来,然而站不起来,挣扎着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
接着,云靖双眼看向前方,眼神涣散,嘴角轻轻上扬,眼底却是无尽地悲凉,凄凄地笑着。
灯暗,旁白出,剧终。
莫黎在台下看着,心里的怒意变成了疑惑,她很好奇,为何云靖是这样处理的。倒不是说不对,但只是有点不太常规,看的人会觉得莫名其妙。
苏正浩在后台看着台上,灯暗了,台上漆黑一片。他们之前设计好的谢幕是配角先谢幕,最后是男女主角从后台的左右两边走出去,但是苏正浩看着对面,没见云靖的身影。苏正浩看向台上,黑暗中一个窈窕的身影慢慢地站了起来。难道云靖刚刚跌得很重,所以现在才“爬”得起来吗?
工作人员催场了,没等剧组的人解释清楚,舞台的灯就亮了,云靖还没走到后台,卡在台中间。苏正浩见状,赶紧大跨步地走到她旁边,牵起她的手,向台前走去。
她的手心湿漉漉的,小手软软的。
云靖头脑昏昏涨涨的,傻愣愣地跟着苏正浩走向前去,鞠躬致谢,然后回到后台。
“小靖,你还好吧?”苏正浩看她神色恍惚,像是不太对劲。云靖眼神涣散,“有点晕……”刚刚在台上,真的很难起来。演戏时,她演得是霍小玉弥留之际的无力,剧终了,她是自己虚脱了,没有力气。
苏正浩拉着她走到空旷一点的地方,让她透透气。苏正浩见她两颊泛红,扑的粉都掩盖不住的红,就知道她是有些紧张,或者运用的情绪太过了,一下沉进去了。
“你等下,我去给你拿水。”
张承彬把云靖的水杯拿了过来,“不用了,这是小靖的杯子。”“谢谢。”云靖想要接过,却发现,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正浩接过,拧开盖子,拿起云靖的手,再把水杯放在她手里,“拿得住吗?”
云靖拿得住也得拿,拿不住也得拿啊!难不成让他喂她喝吗?
云靖看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很是自然、熟练,像是两个人很长的时日都是这般相处一样。
她头脑发晕,已经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了,喝了两口水,顺了会儿气,稍微好点了。
张承彬:“蒙蒙学姐在那边等着你们卸妆换衣服,你们快点过去吧。”
“好。”
一个女生帮着云靖卸了妆、换了衣服,云靖瘫坐在后台的演员化妆休息室,闭目休息。她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菜鸟”。这才三十分钟的短剧,她就已经这样了。看来啊,表演是个又耗脑力又耗体力的活,演员真的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