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阴霾的雨天。
天空的蔚蓝被一团团阴暗的黑云占据,连绵不断的细雨斜飘在空中,本就不高的气温更是直线下降,吸进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知贤高中二(5)班的教室里,身穿洁白套装的年轻女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着某个英文句子的语法。讲台下的学生大都认真地作着笔记,笔尖磨擦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
钱虔虔坐在靠窗的位置里,面前的书桌上摊放着两三本英文书和一本打开的笔记本,雪白的纸张上写满了一个“轩”字。英文老师说了什么她没注意,此刻,她正手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的雨景。
她在想易轩宇。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昨天和易轩宇分别后,她就一直在想他。想他会不会重返小巷找她,想他是不是真如其他男生一般肤浅,想他以后遇见她是不是会选择假装不认识,然后擦身而过……
她正想得入神,却让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嘈杂声打断了思绪。定睛一看,发现操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满了人,其中不泛救护人员。每人都一脸焦急地向实验楼的方向张望,连绵不断的细雨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打伞。
发生什么事了?
钱虔虔正疑惑着,教室的大门便被人敲响了。
她反射性地看去,刚好和绰号为“矮冬瓜”的班主任的目光对个正着。毫不意外的,她在矮冬瓜的眼中看到了厌恶的神色。自她入学起,这位班主任就视她为问题少女,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每次见着她都是一副厌恶的神情。
让钱虔虔意外的是,此刻,那厌恶的眼神中,竟多了一丝焦虑。
班主任匆匆走上讲台,和正在授课的英文老师耳语了数秒,然后看着钱虔虔说:“钱虔虔同学,你出来一下。”
找她?
钱虔虔愣了两秒,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
虽然她不知道矮冬瓜找她有什么事情,但她知道绝对不是好事儿。根据以往的经验,每当这位矮冬瓜找她,不是因为学生投诉,就是因为闲闲没事做,召她到教辅室做思想教育,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她这回找她,又是因为什么呢?
矮冬瓜走得很快,钱虔虔跟在她的后头,也加快了脚步。然后她惊诧地发现她们前进的方向并不是教辅室,而是学校东区的实验楼。
实验楼是知贤高中最高的建筑,一共8层,楼高25.5米,刚在今年深秋落成,里头的教室还来不及布置,平时来的人也不多。
然而,此刻这里却是空前的热闹。
实验楼前的空地上聚满了警卫人员、救护人员、教师和一些看热闹的学生,各色各样的制服把这个阴沉沉的角落点缀得稍带生气。众人一致地向楼顶看去,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跳楼、自杀、背叛、勾引、狐狸精之类的字眼连二接三地飘进钱虔虔的耳中。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有人要跳楼自杀?
钱虔虔困惑地蹙起眉头,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实验楼的楼顶。
灰蒙蒙的天幕下,密密的雨丝飘舞在空中,模糊了她的视线。隐约地,她看到实验楼顶层的护栏上坐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在这不到10摄氏度的天气里,女孩竟然只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镶着红色花边的白色裙摆在寒风中轻扬,轻盈而脆弱,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随风飘去。
天!竟然真的有人要跳楼!不过,这个女孩要跳楼,矮冬瓜拉她来干什么?总不会是让她看热闹吧?
钱虔虔正疑惑着,就被矮冬瓜拉上了楼梯。
“我们要去哪儿?”
“楼顶。”矮冬瓜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们上楼顶干什么?”
闻言,矮冬瓜停下脚步,回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像是怕她逃跑般,牢牢地拉着她的手,继续急匆匆地向楼上走去,边走,边说:“上到楼顶你就知道了。”
8楼不算高,但两人从教学楼马不停蹄地一路赶来,也费了不少力气。当她们终于踏上8楼的最后一级阶梯时,已经累得直喘气。矮冬瓜却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直接拉着钱虔虔走上天台。
实验楼的天台很大,水泥板铺成的隔热层已经被雨水打得湿透,有些地方甚至积起了小水洼。
在天台东角靠近护栏的地方站着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个钱虔虔也认识,是学校的心理老师。还有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钱虔虔看着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男孩旁边还站着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年人,正哽咽着向坐在护栏上的女孩说着什么。
天下着雨,却没有一个人撑伞。每个人都被雨水打得湿透,却无暇顾及。所有人都一脸焦虑地看着坐在护栏上的女孩,惟恐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楼去。
从钱虔虔的角度看去,她只看得见女孩的背影和那头浓密的及腰卷发。女孩身上的白色裙子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薄薄的布料紧贴着她的身体,把本就娇小的她衬得更是瘦弱。
盯着女孩那头似曾相识的及腰卷发,钱虔虔心里隐隐的有丝不详预感。
“别傻站着,赶快去劝劝你朋友。”矮冬瓜皱着眉头,推了她一下。
矮冬瓜确定那女生真是她朋友吗?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倒退的话,她记得她在这学校里并没有什么朋友吧?敌人倒是很多。钱虔虔在心里嘀咕着,难得温驯地依矮冬瓜所言,慢吞吞地向那个女生走去。
她们的动静很快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天台上所有人,包括那位要轻生的女孩都转过头来看向她们。
当钱虔虔的目光和那位要轻生的白裙子女孩对上时,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那头卷头似曾相识了。因为这位身材娇小、有着及腰卷发的女孩,她昨天才在恋之爱丽丝奶茶店见过!
没错,这位要轻生的女孩就是昨晚那位当众辱骂钱虔虔的女孩子——金琳!而那个让钱虔虔觉得有点眼熟的男孩她昨晚也见过,就是金琳的男友汪政浩。
回想着金琳昨晚说的话,再联系上眼前的状况,钱虔虔立刻猜到了事情的七八分。眼前这个没长脑子的女孩估计是因为被汪政浩抛弃了,所以才想不开跑到这儿来自杀。
两人看到她显然觉得很意外,金琳更是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冲着她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一定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对不对?我现在要跳楼了,没有人会阻止你和政洁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很高兴?我告诉你,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即使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我会天天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得不到幸福!”
她说这话时情绪很激动,冷得发白的小脸扭曲成一团,两只充满愤怒的大眼睁得又圆又大。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瘦弱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冷着,还是气着,也在微微发颤,看起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哽咽着的中年妇人被她的动作吓得脸色发白,慌张地大叫着就要冲过去:“琳琳!你别激动!你别激动!!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你先下来,妈妈什么都答应你!”
“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金琳向中年妇人厉喝了声,中年妇人立刻吓得停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有频频伸手拭泪。金琳这才重新看向缓缓向她走近的钱虔虔,横眉竖目地怒指着天台大门的方向:“你这个狐狸精给我滚出去!你别想试图劝我,我是不会听你的劝告的!”
钱虔虔对她的话听若未闻,静静地走到众人的旁边停下。
距她不远的汪政皓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眼中的惊讶已转变为不安,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和她说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钱虔虔没有理他,径直看向金琳,神色淡然:“我有说过我是来劝你的吗?”
“那你来干什么?”
“老实说,我是来看你的笑话的!”
“你……你这个贱女人!我死后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绝对不会让你和汪政皓好过!”金琳大怒,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就连那对中年夫妇也看不下去,举步就要上前阻止钱虔虔,却让心理老师拉住了。
“我们先不讨论你死后还能怎么不放过我,”钱虔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拨开挡在眼前的湿发,镇定自若地盯着她,“我就想弄明白,是谁告诉你我会和汪政皓在一起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会和他在一起?你是不是被人戏弄了?”
“我不会弄错的!是政皓亲口告诉我的!”金琳的目光转向一脸不安的汪政皓,愤怒的目光稍微缓和,就连语气也变得低沉忧伤,“政浩说今天就会向你表白,让我以后也不要再缠着他!”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要自杀?”钱虔虔匪夷所思的看着她,觉得她的行为可笑至极,“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举动会让生你养你的父母很伤心?为一个变心的男人自杀,值得吗?他既然不爱你了,自然也不会在乎你的生死。你今天若是从这里跳下去死了,我敢保证,那个负于你的男人绝对不会为你流一滴泪!最后受伤的,都是那些爱你的亲人和朋友。”
“我不要听这些!”金琳神色痛苦地捂住耳朵,冷得发紫的嘴唇剧烈颤抖着,雪白的脸上布满了水痕,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钱虔虔觉得无奈,她真不明白金琳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一个女孩,怎么连失恋这么一点挫折也承受不了呢?不过现下这种状况,她和她说道理,她也听不进了。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先哄着她,稳着她的情绪:“你别激动,先听我把话说完。你不喜欢听这些,我们就说回正题。你怎么会认为汪政浩向我告白,我就一定会答应呢?”
“我就是知道你会!”金琳怒声指控,“我都打听过了!同学们说,你对任何向你表白的男生都来者不拒!很多女生因为你的横刀夺爱而自杀过,幸好都发现及时,所以险险地在鬼门关绕了回来!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害了这么多女生竟然还好意思来上学,你真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很多女生因为她的横刀夺爱而自杀过?
钱虔虔怔住了。
金琳还在滔滔不绝地骂着,可是她已经听不进去。
天空阴云密布,雨浠沥浠沥地下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整个天地被一种阴沉的气氛笼罩着。冷风夹着雨水打在她的脸上,铺天盖地的寒意向她袭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她只是想多交往些男友,然后让更多的人因为恨她而记住世上有一个人叫“钱虔虔”而已,她真没想过要害人丢失性命。
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她是不是已经在不自不觉中变成一个坏女孩了?
雨水打进她的眼里,眼睛涩涩的痛,让人有种流泪的冲动。
她闭上眼睛,静默了片刻,像在思考,又像在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再度睁开,
“那你的同学有没有告诉你,所有和我交往的男生都会遇到很多倒霉的事情?你确定汪政皓能承受这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虔虔笑了,被雨水打湿的粉唇肆意上扬,宛如得到充足养分的蔷薇花般舒展开来。一种邪魅的气息自她的体内散发出来,她看起来,妖娆美丽得如同晨雾中的花妖。她的目光变得妖魅,就连语气也变得阴柔诡异起来:“难道你那些同学没有告诉你,每个和我约会的男生都会吃到冥币和发生一起诡异奇怪的事情吗?难道她们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上流着钱鬼的血吗?”
此言一出,汪政皓和金琳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