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山位于洛阳城郊,独孤西辞不久前才回了洛阳,对这儿也不够熟悉,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大致位置。
这浮玉山不高,但树木葱茏苍翠,小溪潺潺,雾气缭绕在山腰间,别有一番韵味。
山道虽有修葺栈道,但还是稍显陡峭,独孤西辞和子折都换了身更便捷的普通衣裳,墨发用一支木簪挽在脑后。
“等会到了,你要改口叫我公子。”独孤西辞率先走在前面,回头看向子折,见他弯着腰有些费力的走着,鞋都陷入了泥泞里。
昨夜洛阳城下了一场滂沱大雨,山路都湿淋淋的,走路的确比之前麻烦很多。
独孤西辞伸手,说:“我帮你。把手给我。”
子折冷眼看了看独孤西辞伸出的布满茧子的手,偏过头,俩只手拉高他的衣袍下摆,免得被途中疯狂生长的野草荆棘刮破了,说:“不用,子折可以。”
独孤西辞看着他的动作说:“你不必这样珍惜一件衣裳,这样你走路会困难很多。”
子折冷哼一声,说:“不过是不想欠着公子的人情而已,公子不用管我,在前面走吧。”
独孤西辞咧嘴一笑,叹了声:“还真是固执。”便回过头,继续往上走着。
俩人刚走了没多久,忽然听见上方飘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西辞!”
是顾则之顾兄!
独孤西辞眼里欣喜的仰起头循着声音看过去,上方的岔路口正有个身形敏捷的男子向他们这快步走了过来。
子折也停下了脚步,一脸冷漠的见独孤西辞加快了脚步,与那男子汇合。
他虽然不是晋朝的人,但多多少少也听过安西侯府里小侯爷顾则之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和传闻中并无二分差别。
顾则之身形极为欣长,青衫广袖,面冠如玉,气质非凡。
子折加快脚步,也走到了他们边上。
“顾兄,怎么亲自下来了?不用招待客人吗?”独孤西辞礼貌的作揖。
顾则之摆摆手:“西辞才回洛阳不久害怕你找不到上山的路,就下来找你,至于那些客人都是旧友,不用我再招待了。”
“那真是麻烦顾兄了,这样为我着想。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独孤西辞见顾则之看向站在他身侧的子折,正要开口介绍,顾则之便笑意盈盈的说:“这位就是之前西辞在倾华馆赎出的小倌?”
独孤西辞看着子折,生怕他会因为这样的身份而感到羞愤,但幸好子折只是一脸平静的朝顾则之作揖:“正是。”
“我给他起名叫子折,这次冒然带他来参加宴会,还望顾兄不要介怀。”
顾则之摆摆手,温和的笑:“这有什么,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子折?”他咬着这个名字,又说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独孤西辞有些惊喜,忙说:“正是取自于这首诗。”
顾则之哈哈大笑了俩声,看向山上,说:“我带二位上去吧,时辰也快到了。”
独孤西辞嗯了声,俩人跟在他身后。
半路上,顾则之和独孤西辞聊着天。
“西辞,你可知这山为何叫浮玉山吗?”
独孤西辞有些好奇,问:“为何?”
顾则之又看向她身后的子折问:“子折兄可知?”
子折本是不想答的,偏又看见独孤西辞那一脸期待的模样,冷冷道:“《山海经》里曾有记载,又东五百里,曰浮玉之山,北望具区东望诸囟比。四方而三坛,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雘[huo 粉红色陶土,多做颜料]。”
顾则之也有些意外,赞叹的说:“没想到,子折兄弟涉猎如此广泛,《山海经》竟能倒背如流,待会的流觞曲水诗会一定会出类拔萃。”
子折嘴角噙着抹笑意,说:“顾公子抬举了,不过是因着兴趣多翻了几次。”
顾则之对于他的冷淡称呼也不在意,笑了笑,指着上方的一间楼阁说:“就是那儿了,很快就能到,你们小心些。”
独孤西辞嗯了声,走了俩步,回头看向子折,四目相对,独孤西辞默然的朝他笑了笑,眼里清澈宛若这山顶上方澄澈的天穹苍宇,子折竟心里一动,默默的移开视线,再一看过去,独孤西辞已经转过了视线。
他那笑是什么意思?
子折看着他清俊的背影,后脑勺绾发垂下的几粒琥珀色玉髓子,随着动作而轻轻晃着。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浮玉山山顶竟是一片平地,设有一座楼阁,楼阁前一道小溪缓缓流下,河流清澈的很,细沙碎石清晰可见。
沿着河流俩旁每隔些距离都会摆着一方软垫,旁边还摆上了一盘水果,不愧是文人墨客,十分雅趣。
已经来了不少人,皆是广袖长衫,气质优雅的男子,有些已经入座,有些还站在一块聊着天,甚是热闹。
独孤西辞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有趣,忽然瞥到一个身影。
那人端坐在亭子里,眼前放着一具古琴,一袭蓝衫,面容也俊俏的很,就是这眼里宛若冰霜般,看着有些眼熟。
顾则之看独孤西辞有些费解的望着那人,说:“我带你去认识认识那人。”
便引着他们俩进了亭子。
那青年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了头,这一近距离看,独孤西辞猛然想起他正是那日在倾华馆坐在他身旁的男子。
当日甚是尴尬,独孤西辞与安叔照着纸条里的提示去了倾华馆,忽然见台上摆起了几道栏杆,上方四角还各挂上了一盏精致的琉璃灯。
他很不解,见身侧坐着一位衣裳很普通的男子,便问:“公子,你可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那青年脸色阴郁,但举止很风雅,说:“今儿倾华馆有风月会,难道这位兄台不知道?”
这被反问实在尴尬,独孤西辞笑了笑,声称自己就是好奇来看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之后俩个人就没什么交集了。
那青年也是怔怔的看了独孤西辞好久,才面露惊讶的说:“独孤少将军?”
他又看向站在独孤西辞身旁的子折,更惊讶了些:“这不是那日…”
“哦?看来几位是认识的。”顾则之有趣的看着他们三人。
独孤西辞作揖道:“在这我叫顾西辞,他叫子折,是我的一位好友,我们应顾兄的邀来参加这次的宴会,切勿因着身份打扰了大家的雅兴。”
那青年愣了扫了他们几眼,也起身,作揖道:“在下陆瑾,是这次宴会的琴师。”
所谓的流觞曲水,其实就是琴声起,会有小厮在河流上方放下一盏酒觞,琴声歇,这酒觞落在谁的面前,谁就要作诗一首。
这也正是独孤西辞带子折来的原因,一是给自己解忧,毕竟论文采他肯定是比不过吴兴的沈家二公子,二来将他引荐给更多人,日后让他在朝中为官打通捷径。
的确,她这几日一直想着以后如何安置子折,她现在毕竟是个男儿身,无法留他太久,左思右想,只能安排他入朝为官,独孤府向来不牵扯进朝堂,没有脉络,如今只能靠着引荐结识才行。
俩人一番寒暄后,便又分了开来,顾则之又向独孤西辞介绍了些朋友。
这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些喧闹,几个人围在了一块,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顾则之忙说:“西辞,子折兄,我们看看去。”
注:浮玉山在《山海经》中确有记载,但并非在洛阳,而是杭州一带的天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