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跪在地上,低着头说:“将军,人已经醒了。”
正低头看着书简的少年回过身:“安叔,你去找套衣裳给他穿上,然后带他来见我。”
“是。”
“奴婢告退。”
半晌,安叔领着人进来了:“将军,人已经带到。”
独孤西辞放下书简,转过身,瞥见站在他身旁的小倌,青墨色的普通衣裳,低暗的神情,却掩不住他苍白的肌肤和披在肩头的黑发。
他正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望着他。
独孤西辞对上视线,上下打量了下,心里感叹,三年过去了,沈若竟生的越发清秀。
“安叔,你先下去吧。”
“是。”门被关上,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俩个人。
独孤西辞深深吸了口气,脚步缓慢的走到他跟前停了下来,才发现自己比这小倌还矮了半分。
独孤西辞平视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他觉得实在没了将军的气势,索性端坐了下来,看着他说:“我叫独孤西辞,独孤府少将军,日后也是你的主子。”
那小倌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孤独将军为什么要赎我呢?我不过一介小倌,恐怕入不了将军的眼。”
独孤西辞勾起唇角,眼里狡黠的把他望着:“因为我需要一个幌子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龙阳君。而你,恰恰好被我选中。”
小倌好看的眉头拧了起来,问:“既然是恰恰好,那将军也可以有更多选择,何必非要在下呢,在下愿在府里谋个小厮的活,以来报答将军赎身之恩。”
西辞眼里一冷,道:“最讨厌这样文绉绉的话,我买下你,你以后就是我将军府的人,确切说是我独孤西辞的人。我查过了,你七曜前被卖到了倾华馆,也还干净,模样也秀丽,日后就装作是我男宠,给我做做表面活。”
小倌垂在腰间的双手攥紧成拳,再抬起头,眼里已有了怒火,他斩钉截铁的狠声道:“不可能!我自小饱读四书五经,这般有辱家门的事我绝不会同意。”
他看到灰色的墙面上悬着把上好的佩剑,快步走过去,利剑出鞘,寒光一闪,他举着剑朝坐着的人刺了过去。
那剑尖离独孤西辞只隔着件衣裳的距离,独孤西辞不屑的一抬手,那剑尖就夹在他俩指之间,小倌咬着牙用力,手里的剑也动弹不得一分一毫。
独孤西辞低笑出声,指尖点了点剑尖,道:“没想到你还会些三脚猫功夫,我独孤西辞从不留废人,既然赎了你,你就得按我的要求做。”
那小倌看向他的眼神冷若寒霜:“不可能!”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小倌见他微微一笑,哐当一声,手里的剑被打到了地上,他腹中被用力一踹,人就如脱线的风筝重重的砸向坚固的墙,又跌到了地面上。
门啪的一声打开,安叔焦急的进来,看到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独孤西辞:“将军?”
“安叔,把他带下去,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独孤西辞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是。”
安叔走过去将小倌扶了起来,他吐了口血,双眼紧闭,眉头都皱到了一块,安叔轻叹了口气,搀扶着他走了出去,合上门。
听到脚步声渐渐消失,独孤西辞才将身子转了过来,视线落在那面墙下的一滩浓稠的血上,停留了半分。
他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越想他越觉得过意不去,便打开门,往后院走去,俩扇门开了,鹅卵石砌成的地,循着塘沿走,一路的朱红栏杆。
独孤西辞又想起十四岁那年沈若在酒楼里风华绝代的身姿。
此间有良人,如山间清风,花间明月,一见兮,自难相忘。
可良人却早已不记得她,也难怪,彼时独孤西辞还是随父南下的豆蔻小姑娘,如今却是战场上奋勇杀敌,独当一面的独孤少将军。
到了酉时那小倌醒了过来,睁开迷蒙的双眼,一看,自己躺在一座枯草堆成的软床上,身上换了粗布衣裳,四周徒有墙壁,中央摆着一方木桌,一盏油灯燃着微弱的光。
“这…这是…”他喃喃出声,牵动了他腹部的伤口,一阵疼痛,他嘶了声,捂住腹部。
“你醒了啊?”安叔端着盘饭菜走到门前,打开锁链,将盘子放在了桌上,看着他说:“这儿平常都是用来押一些犯人的,在将军府的西院。”
小倌捂着腹部,脸色苍白的抬头看着他,撑着上半身,瞥了眼桌上的一盘饭菜。
安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言说:“将军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叮嘱我要等到你醒来,还算好了时间给你准备好了饭菜。”他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放在桌上:“这是药,你一日吞俩颗,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小倌冷笑了下,捂着腹部垂眸,不答他的话。
“我劝你一句,别违抗将军,毕竟也是他把你救了出来,不会要求你真的侍奉他,只做个样子就好。”
见那小倌将半边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安叔叹了口气,又说:“我是好言相劝,希望你好好想想,若是愿意了,就知呼守在外面的人一声。就有人去告知将军。”
说完,人就锁上门,渐渐走远了。
小倌自幽暗的灯光里抬起眼眸,望着不远处书桌上的那小瓷瓶,目光深沉。
他回想起今日上午在倾华馆,他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垂着头不说话,台下突然一阵喧哗,隐约听到有人在喊着独孤将军。
他还没来得及抬起头,一把木镂折扇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映入眼眸的是一张偏秀气的脸,若不是看他的服饰和喉结,就要将他认做是女子。
四周挂起的琉璃灯下,灯光晕染,独孤西辞望向他的眼里有一瞬间的恍然,眸光流转,很快就被戏谑取代。
他勾着唇角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只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偏过头,没好气的说:“公子不识字吗?”
可独孤西辞低头瞥了眼他挂在胸口的木牌,摇了摇头说:“风月,这名字不好,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得换个名字,我叫你…,子折,怎么样?”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反驳,独孤西辞就自言自语的说了遍:“子折,不错不错。”那表情看似很满意自己的想法。
独孤少将军想要在拍卖会上赎出一小倌太容易了,谁敢跟他抢。
“跟我走吧。”他脚上的拷链被旁边候着的壮汉解开,独孤西辞拉住他手腕,他不肯,抓住他的手腕一口用力咬了下来。
独孤西辞脸都皱在了一起,发出嘶的一声痛鸣,他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后背忽然被猛地一敲,人就咣当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只听见他一声呵斥:“谁让你们动他的!”
小倌回过神来,望着桌面上的东西,面如冰霜,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拿起那小瓷瓶打量了俩下,光滑的瓷面上还纹着青花样,瓶底是独孤家的印记。
他打开瓶盖,吞了倆颗药下去。
灯火通明的书房里,那少年还坐在书桌前,见安叔回来了从《兵法》里抬起头。
“他怎么样?”
“药已经用了,现在躺在床上休憩。”
独孤西辞垂眸,问:“饭用过没?”
安叔摇了摇头:“已经让侍卫带下去了。”
西辞抿了抿唇,摆摆手,示意安叔退下去,又把视线放回在书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