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隐轲给睡在身旁的赤霄施了个入深眠术,然后轻轻的起身披衣下了床。在关上门的瞬间,床上本该深眠的人睁开了眼睛。
此时外面的月色正好,轻薄银白的月光洒在小院里,枣树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旁边是一棵瘦瘦小小的柿子树,两棵树的陪伴下,小院多了一分宁静和安逸。
在院中的石桌上摆好酒,隐轲斟满两个杯子,朗声道:“狐狸,别藏了,再不出来这酒可被我喝光了啊!”
“你怎么知道是我?”一声清越的声音响起,从那棵枣树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男子。身长玉立,一身银色滚边的黑袍,头发松松的用玉冠笼住,面容本该是温润俊美,但左边眼角的那颗泪痣为他平白增了几分妖孽之气。但说话的声音却又朗朗动听,与他的容貌有几分不符。
隐轲抿了口酒坏笑道:“就你那狐骚之气,几里地我都能闻到,更何况是离我身后的几步之遥。”
男子笑骂道:“你这厮,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迟早有一天吃亏在你这张嘴上。”
隐轲把另一杯酒推到男子面前,“尝尝,这可是太华镇上最好的梨花酿,比天庭的琼浆玉液不知好多少,你今天算是有口福。”
男子没有喝,蹙着眉看他,“我不是来找你喝酒,你可知天庭是派我来寻你回去的。”
隐轲脸上依旧带着笑,“叫我回去干什么,打仗还是打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性子,是打仗的人吗,打杂还差不多。”
男子眉头皱的更深,“听闻魔界正在整顿旗鼓进攻天界,可是天界的人员伤亡还未缓过来。为此天帝特意请来了一直隐居在虚妄山的堕仙敛华,前不久淼越也返回天界。你也必须回去,就凭元摩尊者的那缕神魂,你觉得天帝会轻易放过吗?”
隐轲敛了笑,面容冷漠道:“元摩尊者又如何?我的修为比得过他吗?觉悟情怀比得过他吗?我只是那个爱吃喝玩乐的浪荡小仙隐轲而已。叫我回去做什么,领兵有淼越,杀敌有敛华,我回去只是个摆设,不到迫不得已根本轮不到我,全天界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难道还能指望我做些什么丰功伟绩吗?”
男子目光深沉的看着他,“天帝已经知道你和赤霄的事了,你觉得叫你回去是做什么。”
隐轲刹那间如坠冰窟,恍惚间都忘记了呼吸。他的脑子一片乱糟糟的,只有那句“天帝已经知道你和赤霄的事了”在耳旁回想。许久,他才沉重的呼出一口气,“天帝他,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知道?”男子似乎有点动怒,声音也大了些,他一下子站起身来,瞪着他道:“隐轲,你自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吗?在那人身上施个封印术就以为能够掩盖住他身上的魔气,再找个人群居住较多的地方以烟火之气盖住你俩的气息就万无一失,真是太可笑了。隐轲,要知道你身上刻有元摩的印子,无论怎么躲都会被天界找到。更过分的是你还和魔族的将军纠缠在一起,仙魔正处于水火不容之态,这算是大忌,天帝找你回去做什么你心里清清楚楚。”
是啊,找他回去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在仙魔之战中,他能够制住赤霄。赤霄是魔尊的得力助手之一,只要把他压制住了,魔尊必定会元气大伤,于天界百利而无一弊。这些话男人没有明说,但二人心里都知道。
隐轲哑着嗓子道:“我和赤霄在这里的事天帝也知道了?”
男人叹了口气,“不知,你在这只有我知道,我也是无意间闻到你的气息跟踪而来。”
“哦!”隐轲应了一声,呆呆的坐在那不说话。
看他没有说话,男人背着手,仰望天上的月亮,慢慢道:“自你选择和那人有关系起,你也该想到这方面的利益关系。平时看着你什么事情都通透,扯到自己的事能避就避,怎么就在这里了呢!”
隐轲的手指摩挲着酒杯光滑的背身,垂下眼睛,“我怎么知道,当时拉着他一道是为了困住他不让他回魔界,好让天界缓口气。谁知日渐相处之下……”
男子猛然转身看他,截了他的话,语气急切带着怒气,“谁知日渐相处之下你却动了心,妄想与那魔族之人共结连理。隐轲,我只想问你一句真心话,你是否真的动了心。”
隐轲抬头看他,眼神坚定,答非所问道:“狐狸,看在我和你一百多年的交情上,我求你,可否再为我拖一年的时间。到时候不用你催,我自己回去,任听差遣。”
“你,”男人被他气到了,俊美的脸上有了薄红,而对方不依不挠的看着他,毫不妥协。最后他一拂袖子,背对着青年,语气不耐道:“一年不行,太长了,最多半年。在这半年里魔界和仙界一时之间还不能触发真正的战争,你也在这半年里想想如何脱身。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隐轲站起身来向男人弯腰作了揖,“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男人瞪着他好一会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这顿酒终究还是没喝到,以不愉快结尾。
隐轲坐在石凳上,身形笔直端正,像尊石像。他的目光在那棵柿子树上留恋,不知在想什么,就这样枯坐到天亮,他不知,房里有个人,隔着一扇门和几大步的距离,看着他站到天亮。
第二日,隐轲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爱说爱笑的隐轲,赤霄也还是那个喜欢生气趾高气昂的赤霄。昨天晚上的事,各自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世上最难留住的事时间,无论怎么抓怎么挽留,它都会公正严明的执行它的任务,从指缝间,呼吸间,无意间悄悄溜走。院子里的那棵枣树长了茂密的叶,又开了细细小小的花,最后又结了青青的小果子,那些小果子慢慢长大,又慢慢变红。不知不觉,半年就过去了,那棵柿子树长高了一点,叶子多了点,但指望它结果子,还得等几年。